“啪!”
皮带破空的声音让高远浑身一颤。
后腰火辣辣地疼,他抬头望去,父亲高跃民举着皮带的手在发抖,脸涨得通红:“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心里才痛快了?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没点数么?
你大伯至今还在牛棚里写检查,你爹我就是个臭老九,想要恢复教师身份还不知得等到哪年哪月,你妈还在乡下当赤脚医生。
四年了,你姐下乡插队整整四年了,想要回城遥遥无期!
你呢?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一件,今儿去同学家里刷个夜,明儿去马路边上拍个婆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抽烟喝酒骚扰女同学你倒是学了个一门灵,你混到哪天算一站?
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喝点酒就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了,大半夜的你跑到人家乔珊家里去想干嘛?脸都被你丢尽了!”
看着父亲气急败坏,对自己大失所望的样子,高远首先确定了一件事情,他重生了。
这个场景他很熟悉,那是埋藏在记忆深处,久久无法忘记的一幕,那么的鲜活。
这是1977年的深冬,昨天晚上他又一夜没回,偷了家里的粮票换了两盒烟两瓶酒跟同学张大龙潇洒了一回。
酒精上头,二半夜里跑到漂亮女同学乔珊家窗户前对姑娘表达爱意,把姑娘吓坏了,嗷一嗓子惊动了姑娘的父母,他被乔珊的父亲和哥哥抓住,一顿打是避免不了的。
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要不是看在两家人还算熟悉的份儿上把他放了,乔珊的父亲当场就要报警,治他一个流氓罪。
心虚了一天的高远也知道这件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回来面对。
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他回了家。
果不其然,乔珊的父母刚从家里告完状离开,他刚踏进房门,父亲的腰带就抽了过来。
重生在这个时间点上,还真是……
“爸……”端详着暴怒的老爸,高远的喉头像堵了一团棉絮一般,眼眶也发红了,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发现,父亲的中山装第三个扣子松了线头,袖口的毛边已经磨得发亮,那双写板书的修长手指,现在攥着皮带暴起青筋。
记忆里,那个总把衣服熨烫得笔挺的大学老师,不知何时已两鬓斑白,法令纹深得能夹住粉笔。
高远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硌得生疼,却不挪动分毫。
他眼含热泪声音颤抖:“爸,我错了,打我一顿能让您消气的话,您打吧。”
犹记得,上辈子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特别恶劣。
面对父亲的怒火,自己死不悔改不说,还梗着脖子对父亲说了一堆“少年慕艾、爱情无罪、恋爱自由”之类的混账话,把父亲气得心绞痛住进了医院,人差点就没抢救回来。
病情虽说控制住了,父亲却也就此落下了病根,在高远30岁那年,父亲突发心梗,撒手人寰。
无数个夜里,高远都偷偷看到母亲捧着父亲的遗像潸然泪下。
自那以后,姐姐也把自己当成了仇人,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更让高远后悔不迭的是,父亲住院后他并没有吸取教训,反而把父亲之所以病重入院都是因为乔家人告自己黑状引发的,这让他愤怒,愤怒的结果是他更变本加厉地骚扰乔珊。
最后导致已经考上大学的乔珊不堪其扰选择退学,后又远走海外求学。
乔珊的父亲乔远南盛怒之下对高远出手了,无论高远在哪个单位工作,乔远南都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给高远下绊儿,导致他一辈子碌碌无为。
蹉跎半生,仍孑然一身。
回首前世的悲惨境遇,高远恨不得给自己狠狠来一下子,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堪称是自作孽的典范了。
十七岁少年单薄的身板裹着六十岁残躯重生的战栗。
这一刻,高远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来一回的机会,那就抡圆了活一把吧。
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不能再让父母为自己操碎了心,亦不能再跟乔珊纠缠不清了,更得改善和姐姐的关系。
听了高远的话后,高跃民突然哑了嗓子,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了似的。
“小远你……真的知错了?不是糊弄你爸玩儿?”半晌后,高跃民颤声问道。
高远抬起头望着父亲,诚恳地说道:“爸,我真的知道错了,就像您说的,我喝点酒就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了,不该撒酒疯去乔珊家里瞎胡闹。
您放心,回头我就去乔家向长辈们和乔珊同学道歉。
还有,我也不该偷家里的粮票换酒喝,咱家现在这么困难,因为我的任性导致家里断了粮,我罪过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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