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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985年的月光(下) (1/1)

“陈工的儿子疯啦!”不远处的把钩工老李头见状,扯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然而,此时的陈默已然顾不得旁人的惊呼与劝阻。他双手紧紧抓住罐笼的铁索,顺着绳索飞快地向着漆黑深邃的矿井底部滑落下去。冰冷刺骨的井水不断从井壁渗出,无情地拍打在他的后背上,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不过,对于有着前世二十年煤矿机械厂工作经验的陈默来说,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够清晰地摸清每条巷道的走向。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在黑暗中急速穿梭……

掌子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声,仿佛整个地底都要被震塌一般。紧接着,地下水裹挟着大量的煤渣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喷出。瞬间,原本干燥的工作区域变成了一片泽国,水深没过了人们的腰部。

陈默站在这齐腰深的湍急水流中,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经过改装的矿灯。那雪白而明亮的光柱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劈开眼前无尽的黑暗。他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大家快往高处跑!一定要扶住身边的锚杆!”

十二名矿工们听到陈默的呼喊声后,纷纷惊慌失措地循着那道耀眼的光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朝着竖井方向奔逃而去。在这群逃命的人群当中,最后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让陈默的眼眶不禁发热。只见那个人头上戴着的安全帽已经被强大的冲击力掀飞,露出两鬓斑白的头发。再仔细一看,那人身上穿着的工装裤上居然还别着一支自己曾经送给父亲的英雄钢笔。

“臭小子……”当陈建军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推上罐笼时,他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他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要出事啊?”

此时,地面上传来阵阵呼啸而过的冷风,其中还夹杂着急救车刺耳的鸣笛声。陈默精疲力竭地瘫软在一堆黑乎乎的煤堆上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摊开手掌,看到掌心处被铁索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此刻正火辣辣地疼痛难忍。然而,这种肉体上的痛楚对于他来说,远远比不上前世接到父亲遇难噩耗那一刻所带来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苏晚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走到了陈默身旁,并默默地蹲下身子。她轻轻地拿起一块绣着鲜艳木棉花图案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为陈默包扎起受伤的手掌。

“技术科的周矿长正在到处找你呢。”少女那精致的鼻尖沾上了一些煤灰,显得有些俏皮可爱。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铝制的饭盒递到陈默面前,“这是王姨刚刚烙好的糖饼,还是热乎乎的,赶紧吃点吧。

”陈默咬开焦脆的饼皮,混着铁锈味的甜香在舌尖炸开。他望向灯火通明的矿长办公室,玻璃窗上贴着"安全生产"的剪纸。再过三天,劳动服务公司要招标矿灯改造项目——而他的帆布包里,正揣着双灯头防爆的设计草图。

如水的月光轻轻地流淌过苏晚晴那纤细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淤青,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她所经历的伤痛与苦难。陈默心疼地看着这一切,默默地将手中剩下的那块香甜可口的糖饼小心翼翼地塞回到了苏晚晴的手心里,并轻声说道:“明天放学后记得等着我,我来教你如何修理那台收音机。”说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而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就在苏晚晴被迫嫁给运输科长那个痴傻儿子的那一天,她的梳妆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台精致的牡丹牌收音机。那时候的她,满心绝望和无助,只能默默忍受命运的安排。

此时,夜风吹拂而过,带来了矿区大喇叭那响亮的广播声:“社员朋友们,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一段精彩的豫剧——《朝阳沟》选段……”伴随着悠扬的戏曲旋律,陈建军披着那件略显陈旧的军大衣缓缓走了过来。他一边走着,一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经济牌香烟,但还没等他来得及抽出一根,机灵的儿子陈默便迅速伸手将其换成了几颗散发着诱人奶香的大白兔奶糖。

陈建军不禁有些惊讶,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好小子,你啥时候学会当电工啦?”只见他的眼角处还有未擦拭干净的细小煤渣,在月色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转头望向不远处正在忙碌卸煤的东方红卡车。那辆卡车上巨大的车斗格外引人注目,上面用鲜艳的红色油漆书写着一行醒目的标语——“为实现四化奋斗!”这句口号在夜晚的灯光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陈默深知,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圳某条流水线上,工人们正紧张有序地组装着第一台国产大哥大;与此同时,在繁华的上海静安证券营业部内,眼光敏锐的杨百万早已嗅到了国库券背后潜藏的巨大商机。

想到这里,陈默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认真地对父亲说:“爸,您明天能不能帮我跟矿灯厂那边要一张介绍信呀?”他的眼神坚定而充满期待,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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