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三年,禁中有喜。
本应是宫人忙里忙外,欢声不止,此刻福宁殿内却是清冷似水,落针可闻。
夜凝紫望着窗外那棵桃树,花开盛艳,仿佛如她初入宫时那般明媚动人。
她正是中宫废后,亦是曾经的征远将军。已在这座宫墙中困了十年,也盯着这桃树看了十年。
朝朝皆是煎熬,岁岁皆是落寞。
寒风拂过,她不慎咳了两声,翻开覆着的手帕,竟显出一片红来。
禁中的春日是美的,如今,她大概是要殁于这春日之中了。
“三娘,我真的活不久了吗?”夜凝紫望着那帕子,喃喃对身旁的中年妇人道。
那中年妇人名唤三娘,是夜母的陪嫁丫鬟,夜母死后长年侍奉夜氏嫡女夜凝紫。这么多年了,夜凝紫早已将她当作了自己的母亲。
三娘从她手中接过那晦气的帕子,又换了一张替她擦了擦脸。
“怎会呢?小姐还未及而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哪。”
她拭了拭眼前泪珠,兴许是怕她的小姐生了自绝的念想,便想了些由头说与她的小姐听。
“小姐万要保重身子,塞外三万西北军还指望着小姐哪。”她说着,帮她的小姐理着秀发。
夜凝紫轻叹一声,她已是废后之身,保全自身已是不易,更谈何顾住那三万将士。
茫茫乱世,北狄大举侵入,汴梁沦陷,逼得先帝不得已迁都杭京,可如今君王醉生梦死,朝廷重文轻武,地方冗官不断,天灾人祸之下,百姓哪里还有活路?
夜凝紫眼神一凝,忆起往昔。
那年父兄战死后,夜府上下都飘着白帆,三万将士皆披麻戴孝,府中灵堂香火不断,却被一不速之客所扰。
“郡主不可啊!”
夜大将军的旧部们朝夜凝紫猛然下跪,异口同声道。
夜凝紫恍若未闻,起身便朝大监走去。
“大...大胆!”
见她气势如此壮实,那蟒服大监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指着她,仿佛如此她便会顾念天子盛威,不敢藐视于他。
只见夜凝紫一手夺过那张圣上下令收回夜家兵权的圣旨,将它一把丢入火盆,烧成了灰烬。
“夜氏尚有人在,怎可收归兵符?”
那大监此时正怒不可遏,抬手一扬拂尘便转身健步而去,留下一声:“丹柔郡主公然抗旨,藐视圣威,且等着罢!”
这时一柄长枪却拦住了那大监的去路,骤然一挥他便人头落地。血溅在白马少年身上,一席素衣瞬间血色飘飞。
来人正是南安恒王齐衡安,自幼便同夜凝紫有婚约。他俯首一瞥火盆中烧的渣都不剩的圣旨,清眸微闭,长叹一声,道:“真的要反吗?”
夜凝紫一把抡起长枪,从怀中掏出兵符,凛然道:“不是反,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说罢便飞身上马,朝北边战场驰去。身后的将士们顿时士气高涨,呼声阵阵,气势磅礴。
齐衡安眉头紧皱,咬咬牙,而后星眸一亮,即刻策马追赶,放声道:“夜凝紫,你要死,记得拉上我啊!黄泉路上,老子给你垫背!”
可惜十年生死两茫茫,她看着镜中那张颜,苍白憔悴,哪还有当年半分容光。特别是那双眼,早已无了当年半分神色,灵光少女已逝,剩下的就只有世态炎凉。
当年金戈铁马,红缨在手,挥斥方遒。长街纵马,一日看尽长安花,却是恍如隔世了。
“三娘,帮我束个高挂髻罢,似当年那般。”
三娘一言未语,垂首抚着那头秀发,将其中几根白发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她望着门前阵阵红帷,叹道:“可是陛下又纳了新人?”
她神色略显落寞,却又平静,好似早已习以为常。禁苑总是如此,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一切的荣光繁华,不过是镜中水月,过往云烟罢了。
三娘未曾回应,她虽明了却不敢说,不敢说今日是燕燕小姐封妃之日。她宁愿夜凝紫永远也不知道,毕竟仇人得势,引人心寒。
但她不知,她的小姐已从她方前神色中猜了个大概。
夜凝紫偏过头来又看向了那棵桃树,风吹花落,显得更好看了。
谁曾想,今日的冷宫废后,也曾是风光一时,先帝亲封的丹柔郡主。
父亲镇远大将军夜昇一辈子镇守边关,大哥夜玉龙年少善战。二人兢兢业业,同北狄敌军不死不休,最后魂归沙场。
可笑她父兄一辈子拼死为国,却被小人陷害,落得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从此夜氏满门再无宁日,叔伯马革裹尸,孩童女眷尽数流放。
当年为报父兄之仇,夜凝紫公然抗旨,以女子之身披上了铠甲,抡起了长枪,执帅印,赴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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