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
深夜的地铁二号线空荡如海底隧道。我盯着对面车窗上自己的影子,玻璃却突然映出另一张熟悉的脸。她靠着车门立柱,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窝积成小小的水洼。当我猛回头时,只看见醉汉歪倒在爱心座椅上,荧光屏的蓝光在他油亮的额头流动。
回到酒店,我用淋浴喷头冲洗球鞋上的泥点。热水器忽冷忽热的间隙,隐约听见楼上房间传来《卡农》的钢琴声。去年文艺汇演时,她曾在音乐教室弹过这支曲子。我湿着脚跑去拍打电梯按钮,却在顶楼套房外被保洁员拦住:“客人刚退房,现在要打扫。“
最后一天早晨,父母在收拾行李,我偷溜去豫园。九曲桥上的游客像彩色的蚂蚁,我在湖心亭买了茉莉香片,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成她睫毛的形状。穿汉服拍照的姑娘们轮流倚着雕花栏杆,有个背影让我的茶杯倾斜了四十五度——她转身时额间的花钿是粉芍药,不是记忆里淡青的月牙。
“小心烫!“卖茶阿婆按住我颤抖的手。青瓷杯沿的裂口硌疼嘴唇,我突然想起那晚她靠在我胸口时,校服第二颗纽扣留下的圆形压痕。背包里的《飞鸟集》被茶水洇湿了扉页,“W“字母晕染成振翅的飞鸟。
虹桥火车站的人潮中,母亲催促我加快脚步。自动扶梯缓缓上升时,楼下到达层突然爆发出接站人群的欢呼。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在无数晃动的接站牌间,看见个穿雾霾蓝连衣裙的侧影。她正在帮老奶奶拎行李箱,腕间的银镯滑到手肘,露出内侧淡粉色的疤痕。
“车要开了!“父亲拽了我一把。扶梯到达顶端的瞬间,那个身影淹没在安检口的金属探测门后。我摸出手机想放大站台监控屏幕,却被母亲拍落:“火车上玩什么手机?“
高铁穿过雨云时,小桌板上的茉莉香片已经凉透。我翻开《飞鸟集》,发现被茶水浸湿的那页正好是第27首:“阴影戴上她的面幕,秘密地,温顺地,用她的沉默的爱的脚步,跟在'光'后边。“水渍恰好漫过“爱“字,像滴永远落不尽的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