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梦到一个漩涡，在水中久久盘旋。
一觉醒来，他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神清气爽。
想了想，说不定是昨天那一碗林中女妖的树汁汤起了安神的作用。
窗外啪嗒声不绝于耳，原来是下雨了。
牵引趴在窗户边上，看着窗外天空灰蒙蒙，雨水并不是如黑油般的漆黑一片，而是寻常雨水，只是聚集在一起，看上去是肮脏的废水。
柏拉图正坐在床边吃着早餐，牵引洗漱完好，和他一起吃完。
然后撑伞出门。
仍是街角的铁匠铺子，不知是不是时间太早了，店里只有那个叼着烟斗的年长侏儒伏在桌前。
“还没做好。”侏儒放下手中的放大镜，从众多材料中抬起头说道。
柏拉图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等个人。”
牵引坐在门口听雨，大概是天气不好，街上的人一直就是几个。
没一会儿，一个胡子花白的瘦老人从里面的屋子走了出来，他熟练地升起炉火，然后坐在火边暖着手脚，好像没看见师徒二人。
牵引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老人是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好在柏拉图已经走上前去了。
坐在瘦老人身侧，柏拉图也伸手烤着火：“您以前是位铸钟师吧。”
老人转头，看见对方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特殊的茧皮，也没隐瞒：“没错，现在，我依然是镇上唯一的钟匠。”
“有段时间不是吧。”
“什么？”老人眉头挤作一团，“我一直是钟匠，也不会别的手艺。”
柏拉图手跟火炉靠的格外的近：“我的意思是，先前还有一位年轻的铸钟师吧。”
老人沉默。
“如果我没猜错，他是从你这里学会的铸钟。”
老人无奈点头：“他已经死去很久了，他要是活到今天手艺不知要比我高出多少。”
“我就是为他而来的。”
“为他？”老人睁大眼睛，“先生你可别搞错了，我的学生可已经是个死人了。”
柏拉图把手掌完全伸进火炉，炉中火焰淌平，火舌压得低低的。
老人看向他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明白了，这位大人，你想要什么？”
“他生前最后一座钟，我需要那份图纸。”
老人在原地做了片刻，似乎在回忆，过了一会儿，走进屋内。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薄本子和一柄木锤。
“拿上吧，我猜你们会用得上。”
柏拉图接过两件东西，诚恳谢过，撑伞出了铁匠铺。
藤蔓小镇不过一亩三分地，一条街直通到山脚下，在一株新生的柏树旁，夜妖站在那里。
“大人。”见到柏拉图撑伞走来，夜妖轻轻鞠躬。
柏拉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细雨淋在夜妖身上，他显得十分惬意。
“找你过来，是想找你帮个忙。”柏拉图说着，带着一人一妖往山的另一面走去。
牵引边走着，边在伞下打开老人给的铸钟笔记。在最后几页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关于巨钟的注释，在页眉处画着精妙的图案，正是三十年前海因铸成后沉入湖底的钟。
钟的边缘画着六圈太阳神纹，据说当年的山巅教会也是和太阳有关的神祇，然而阴云积年不散，只好搬去别的地方。
湖边芦苇摇荡，雨打浮萍，一圈圈波纹不断扩散。
湖水幽深，如百尺潭。
柏拉图在湖边踱步，心算丈量。
他脚踩住一块碎石，定了方位，然后探出右手，往湖心遥遥一指。
其实并不深的墨水湖的湖底有光亮起，隐约可见旧钟轮廓，旁边还缠绕着一道阴魂影子。
夜妖正准备下湖取钟，柏拉图却伸手拦住了他：“阴魂不散，你拿不回那口钟。”
似乎是在应和柏拉图的话，又似乎是在讽刺，海因的魂魄撞在钟上，一声闷响，湖面翻腾。
柏拉图见到这样的情形，从海蓝法袍中取出那柄晶石红剑，剑身横在手掌上，然后远远的抛入湖中。
往日黑如永夜的墨水湖底，阴魂幽光，巨钟金光，石剑红光交相辉映。
阴魂海因驻足湖底，微微仰头，面容模糊不清，仰头面向缓缓沉入湖底的晶石剑。
他高举双手做出接剑的姿势，然而剑就像穿过湖水一样穿过海因的魂魄，落在湖底淤泥里。
阴魂如春雪消融。
湖畔的柏拉图念叨一声：“涤魂。”
一直眼观六路的夜妖注意到墨水湖上下的情况，心领神会地钻入水中，只是瞬息，一座旧钟在湖面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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