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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刃藏星谶,照影现狼踪 (1/1)

水阁里氤氲着白檀香,十二扇青玉屏风隔开内外两重天地。姜诸儿站在屏风外,听得玉簪坠地的脆响穿过水雾,在耳畔炸开惊雷。

“义兄还要站到几时?“乌云娜的声音裹着湿漉漉的水汽,像蛇信舔过耳骨。

姜诸儿望着屏风上浮动的剪影,喉间发紧。那抹纤影正倚在白玉池畔,青丝如墨染开在凝脂般的肩头。他闭了闭眼,指节在紫檀托盘上掐出月牙痕。托盘里叠着新裁的赤绡中衣,领口金线绣着古奴王族的狼首纹。

“殿下莫要玩笑。“他垂首盯着脚下金砖,水渍蜿蜒如蛇,攀上皂色靴面,“臣去唤侍女......“

“啪“的一声,玉勺砸在屏风上。姜诸儿猛然抬头,正撞见乌云娜转过半边身子。水珠顺着她蝴蝶骨滚落,在腰窝积成小小的琥珀。她眼尾染着被热气熏出的薄红,像雪地里溅开的胭脂。

“那些蠢婢怎及义兄体贴?“她将湿发撩到颈后,露出新月状的朱砂刺青,“去年冬猎遇袭,可是义兄亲手为我包扎伤口。“

姜诸儿呼吸一滞。那抹刺青是古奴王女独有的印记,此刻浸了水,红得愈发妖异。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大康密使送来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圈出的正是这处命门。

水声哗啦,乌云娜已赤足踏出温泉。姜诸儿慌忙闭眼,却仍瞥见一截雪色脚踝缠着银铃,随着步伐在雾中荡开细碎清响。他感觉有火苗顺着脊椎窜上来,在胸腔里烧成灰烬。

“睁眼。“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眼睑,“义兄当年教我骑射时,可没这般拘谨。“

姜诸儿喉结滚动,终是睁开双目。乌云娜裹着素纱立在他面前,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若隐若现的沟壑。他别过脸去取中衣,指尖触到赤绡时忽然僵住——这料子是大康今年新贡的冰蚕丝。

“殿下可知这衣裳来历?“他抖开赤绡,金线狼首在烛火下泛起冷光。

“左不过是父汗赏的。“乌云娜漫不经心地抬手,任他为自己系衣带。姜诸儿的手指擦过她颈后刺青,察觉到脉搏突突跳动。若此刻用淬毒银针刺入这处,大康铁骑明日便能踏破古奴王庭。

“义兄的手在抖呢。“乌云娜突然转身,鼻尖几乎贴上他下颌,“莫不是想起那年雪夜,你我共乘一骑......“

窗外忽起鸦啼,姜诸儿后退半步,托盘上的鎏金香炉应声而落。香灰洒在乌云娜赤足边,像一地破碎的月光。

雪松林里传来车辕轧过冻土的闷响。乌云娜勒住枣红马,狐裘领口沾着细雪。她俯身查看雪地上的车辙,两道深痕间夹着零星松针——是今晨新落的。

“怪事。“她用马鞭拨开积雪,露出底下青紫苔藓。车辙间距较寻常宽上三指,轮辐印痕呈梅花状。这制式她在边境见过,是大康商队特有的铁木车轮。

林间忽起疾风,卷起她鬓边碎发。乌云娜蹙眉望向山道尽头,那里隐约可见古寺飞檐。今日是每月为母妃祈福的日子,檀香还压在鞍袋里。她扯动缰绳,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将车辙踏碎在蹄下。

古寺铜钟撞破暮色时,乌云娜正跪在莲花蒲团上。佛龛前供着新折的红梅,幽香与檀烟纠缠,在她裙裾间织出诡谲的纹路。盲眼老僧敲着木鱼走近,空洞的眼窝对着她颈后刺青。

“施主命宫有双星纠缠。“枯槁的手指抚过签筒,竹签落地竟齐齐断成两截,“一曰贪狼,一曰破军,皆是骨血交融的劫数。“

乌云娜轻笑:“大师是说本宫会为情所困?“

老僧将断签投入香炉,火苗骤起三尺:“非情非劫,是孽。施主且看——“他忽然举起铜镜,镜中映出乌云娜身后的壁画。千手观音掌心朝外,最末一指却诡异地指向殿外松林。

乌云娜转头望去,见姜诸儿正立在石阶下拍打肩头落雪。他腰间弯刀映着残阳,恍若饮血。待要细看,铜镜已蒙上白雾,老僧不见踪影,唯余香火气在风中中飘散。

走出这诡异古寺,暮鼓声中,姜诸儿将马缰递给乌云娜。他袖中藏着半截车轮木屑,边缘还沾着青苔——与三日前从大康密使处取得的样木纹路相同。乌云娜翻身上马时,狐裘下摆扫过他手背,留下一缕冷香。

“义兄的手还是这样凉。“她忽然俯身,温热气息拂过他耳际,“不若同乘一骑?就像......“嗤笑一声,乌云娜已飞身上马,马蹄踏碎山间薄冰。姜诸儿望着远去的红影,慢慢攥紧手中木屑。碎木刺入掌心,血珠渗进木纹。

山道转角处,几个戴斗笠的樵夫正将松针填入车辙。他们抬头与姜诸儿对视片刻,悄然隐入暮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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