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厉所在的小空间确实是青城山的垃圾场。本来是用来处理一些不宜被世人得知的废弃物，每两个时辰阵法就会启动一次化清神雷，算是自动扫除。化清神雷威力不小，更能净化污秽，久而久之有些偷懒的弟子就会把生活垃圾、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残次品扔进去。
周厉原本只是想找个不那么脏的地方先观望一下，没想到刚走到那堆看似金属的杂物旁，化清神雷的时间就到了。只来得及看到电光闪烁一下，就被电了个正着。这要是普通人被雷劈，一下就弹飞出去生死不知。但是男主毕竟待遇不同，没有被击飞不说，还被紧紧吸在了一块金属上。化清神雷涤荡小空间，而周厉则因为金属不断被电击。一道紫雷劈在生锈的青铜鼎上，鼎身蚀刻的饕餮纹突然活过来般扭曲嘶吼，喷出黑雾的瞬间又被电光击散成漫天磷火。周厉透过泪眼模糊的视线，竟看见这些星火没入自己胸口。
第一道雷光劈下时，周厉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琉璃将碎的清音。没有预想中的灼痛，千万只冰蚁顺着毛孔钻进血肉的酥麻感更为可怖。他眼球无法转动，却能清晰看到电流如活蛇缠绕玄铁板，那些焦痕纹路突然迸发金光，竟将半数雷力导入他体内。喉间泛起铁锈味，舌根却像被雷浆焊死，连惨叫都凝成无声的颤栗。
这个时候，灵蕴子姗姗来迟。看着凄凉无比，如同受刑的周厉，正要抬起手给这个便宜徒弟一个护身咒，掐诀的手势忽然顿住。三百年前青城山炼制此阵时，何曾料到后世弟子会拿它当焚化炉？当年能劈散域外天魔的化清神雷，如今连处理丹炉废渣都要连劈九次...
「……十九、二十……三十七……」
灵蕴子眼前呈现的是这么一副诡丽图景：少年如献祭的牲礼般紧贴着玄铁板，发丝间跃动的电光勾勒出森白骨相；四周那些本该污秽的残器沐浴雷光，反而蒸腾起星砂似的莹尘，溪流般汇向少年心口。
「倒是个省灵石的法子。」屈指轻弹腰间玉葫芦，本该护住周厉的结界咒在半空转了个弯，将一缕逸散的雷光封入葫芦。琥珀色酒液里浮起细密电弧，映得他瞳孔幽幽发亮。
玄铁板突然发出远古钟磬般的嗡鸣。灵蕴子挑眉，终于认出这「垃圾」的来历——两百年前器峰长老锻废的渡劫雷引，号称能替修士扛天劫的灵器胚子，因着总是把天雷往持器者天灵盖引，被痛骂「魔器」扔进了无垢渊。
第五十道雷比先前凶悍数倍，周厉脊椎弯成濒死的弓。灵蕴子忽然嗅到一丝清冽气息，仿佛雪后竹林穿堂风。这具被雷火反复淬炼的躯体里，正渗出极淡的……先天灵髓的味道？
「难怪。」他懒洋洋的躺了下去，任新一轮雷瀑吞没那个颤抖的身影。有些机缘，终究要拿命来换。
玄铁板崩裂的瞬间，周厉如断线傀儡般向前栽倒。灵蕴子广袖一卷，本该跌进污水的少年被他用灵力虚虚托住，飘落的姿势像片被春风接住的枯叶。看着这时候才一步三摇走进来的灵蕴子，周厉奋起全身的力气，对着灵蕴子竖起了中指。也亏得他现在无论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发出声音，不然一定要把记忆里所有骂人的词汇全部倾斜给灵蕴子。
「竖指如剑？下次教你用脚趾结印可好？」他嘴上戏谑，指尖却飞快掠过周厉焦黑的掌心——还好，雷毒都淤积在玄铁板融合处，灵台清气未散。袖中藏着的续魂丹被捏碎成雾，悄无声息沁入少年龟裂的皮肤。
周厉在剧痛中挣扎掀开眼皮时，正撞见灵蕴子拎着玉葫芦往他嘴边怼。浓烈酒气混着血腥冲进鼻腔，他下意识扭头，却被冰凉的葫芦口撬开牙关。
「咕咚——」
一线火流从喉头烧到丹田，浑身抽搐的筋脉突然泡进温泉般松弛下来。周厉还没品出这是百年雷髓酿的救命药，先听到灵蕴子叉着腰狂笑：「乖徒儿脸红什么？当年你八师叔被雷劈糊了屁股，可是为师亲手给他上药三月......」
他突然顿住话头，因为周厉沾着血痂的中指又颤巍巍竖了起来。
「有骨气！」灵蕴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背，震得周厉喷出半口淤血，「但下次挨雷劈记得先脱裤子，省得为师......」
「......滚......」周厉从牙缝里挤出的气音，被他弹指封回喉咙。
「脏话留到论剑大会骂掌门去。」灵蕴子屈指叩了叩他胸口的雷击木吊坠——那是周厉拜师时他随手从裤袋摸出的「破烂」，此刻正在皮下泛着青碧微光，「幸亏为师的猴儿酒把你小命拴住，要死也得等还完债。」
他扛麻袋似的把周厉甩上肩头，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往无垢渊外走。少年没看见的是，那些被他鲜血浸润过的残器碎片，正被灵蕴子广袖中漏出的引灵符悄无声息卷走。
「器峰老鬼要是知道，他当垃圾扔的渡劫雷引真能扛天劫......」他侧头瞥了眼周厉脊椎上狰狞的玄铁疤痕，瞳孔深处闪过星芒，「小混蛋，你可得替为师争口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