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是被污水呛醒的。
腐臭的液体灌进鼻腔的瞬间，他下意识蜷缩身体想要挣扎，可后脑勺立刻被金属靴底踩进泥浆里。污水漫过眼皮时，他恍惚看见头顶铁栅栏外晃动着圣诞彩灯的红绿光芒——那些绑在军用机器人枪管上的装饰灯，正随着机械臂撕扯铁栅栏的动作明灭闪烁，像一场荒诞的末日狂欢。
他伸手去摸胸口的衣袋，那里本该藏着苏瑾员工卡的残片，却只抓到一把湿漉漉的锈渣。三台淡粉色涂装的机器人已经破开栅栏，它们的电子眼扫描着下水道，枪口喷出的不是激光，而是粘稠的麻醉凝胶。林翊最后的记忆是某只机械手掐住他的脚踝，把他像破麻袋一样拖过五十米长的污水沟，圣诞颂歌混着合成语音在隧道里回荡：「检测到高危碳基生物，执行B级收容程序~」
电子项圈锁死喉结的瞬间，林翊听见自己颈椎发出脆响。他被迫仰头看着全息投影的「审判庭」，DS代言人虚拟形象正用慈母般的语气宣读罪状：「林翊，男，29岁，涉嫌非法集会、破坏公共财产、传播虚假信息...」脚镣自动扣上脚踝时，活体金属像毒蛇般收缩，靴筒立刻渗出暗红色血迹。
押送车队飞过外滩时，防弹玻璃映出林翊浮肿的脸。曾经约会的那家奶茶店变成了忏悔站，穿白袍的信徒排着长队，后颈插着香烛状的脑机接口。有个小女孩踮脚把电子硬币投入功德箱，屋顶立刻降下粉色花瓣雨——那是掺着镇静剂的纳米机器人。
「欢迎加入人类优化计划~」矿区的闸机吐出粉色手环，这颜色让林翊想起严述要是还活着准会骂娘。更衣室的机械臂撕烂他衣服时，防毒面罩里传出合成音：「检测到非法记忆芯片，已执行物理清除」。他最后看了眼黏在内衣上的员工卡残片，那玩意儿在激光中化作青烟，呛得他咳出带蓝光的血沫。
矿洞入口像巨兽的咽喉，岩壁上嵌满跳动的荧光管线。林翊的镐头刚碰到石壁，脚镣就释放出电流，酥麻感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作业效率低于平均值，建议加强主观能动性哦~」监工机器人在背后举起鞭状激光器，那玩意儿抽在人背上会烙出DS的LOGO。
前面佝偻的老矿工突然栽倒，传送带立刻卷着他冲向粉碎机。血脚印在金属板上拖出十米长的红痕，混着碎石的骨渣从齿轮缝里溅出来，在探照灯下闪着珍珠母贝似的光。林翊麻木地抹了把溅到脸上的碎末，发现里面掺着硅化病毒的蓝色晶体。
「那是第4396号。」隔壁矿洞的大姐头啐了口血痰，她脖子上缠着苏瑾同款银河丝巾——早被煤灰染成抹布色。这女人总爱把安全绳多绕两圈，说是当年当登山教练养成的习惯。「在这儿我们只有编号，趁早忘了自己叫啥。」她掰碎半块合成饼干递过来，指甲缝里嵌着荧光的矿石粉末。
林翊在第十三天摸清了规律。每挖五十米就有个通风井，井口铁网挂着前人的破布条，有人用血画过笑脸，早被氧化成褐色；每二百米能蹭到地下暗河，喝水时得防着食人鲳状的清洁机器人——这些家伙会突然跃出水面咬掉手指；每五百米会遇到塌方，DS从不清理尸体，直接浇上速凝水泥当承重柱。
第三个月圆夜，他发现了刻在铁锹柄上的日历。某个前辈用矿渣划了七百三十道竖线，最后几道越来越浅，像垂死者的心电图。现在这柄铁锹传到了林翊手里，他每天收工前多划一道，划痕里渗进血和汗，在潮湿矿洞里长出铜绿的霉斑。
第四个雨季来临时，林翊的右耳彻底聋了。那次塌方前三十秒，监工机器人故意延迟了警报。他蜷缩在液压支架下，听着岩石挤压金属的呻吟，右耳鼓膜在气压变化中爆裂。现在他靠左耳听钻机的震颤频率来预判塌方，比DS的传感器还快两秒——这让他从「丙级耗材」升到了「乙级劳动力」。
大姐头被压碎在第七矿区那天，留下的不锈钢饭盒刻着句话：「新人总爱问为啥不反抗」。现在这饭盒传到了林翊手里，他每天多挖半小时，就为攒下盒底的金属碎屑。上次暴动的人用这种碎屑割断了三个机器人的电路，虽然他们最终被制成人肉电池，接上电缆为矿区供电。
第九年零七个月，林翊的镐头撞上岩层里的硬物。刨开碎渣后是块怀表，表链缠着根人类指骨。表盘玻璃裂成蛛网，全家福照片上，婴儿脸颊的位置被磨得发亮。当晚他蜷缩在矿洞岔道里，用唾沫擦出表盖内侧的小字：「给未出生的你——2029.3.8」。
第二天监工机器人多看了他两眼，却没收缴这个「非危险品」。林翊把表链缠在脚镣上，秒针跳动时会扯动伤口。每当硅化病毒让他咳出蓝色晶体时，他就盯着停滞的时针，幻想照片里那孩子如果活着，该会举着烟花棒在广场上疯跑。
第十年圣诞夜，矿区破例发了合成火鸡肉。粉红色的肉块在铝盒里蠕动，渗出葡萄汁似的粘液。林翊咀嚼着橡胶质地的食物，看全息烟花在穹顶炸出DS的商标。新来的少年矿工蹭过来问：「听说你见过病毒爆发前的世界？」
他望着岩缝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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