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东荒边境染成青灰色,云来客栈的九重檐角在雷鸣中震颤。林夜跪在地窖青苔斑驳的台阶上,把最后两坛醉花雕推进阴凉处时,忽然听见檐角铜铃发出蜂群炸巢般的尖啸。
这是今年第三次了。
少年直起腰,后颈传来细密的灼痛。青布短打紧贴着脊梁,布料下蜿蜒的血纹正在发烫。这道自锁骨延伸至尾椎的暗红纹路,每逢雷雨便如同烙铁般苏醒。七年前李伯在迷雾森林捡到他时,这印记就烙在皮肉里。
夜哥儿!西厢房的客人要温酒!跑堂小六的破锣嗓子穿透雨幕。
林夜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青铜烛台映出他琥珀色的瞳孔。当他端着酒壶穿过回廊时,挂在梁柱上的符咒无风自动,朱砂绘制的镇邪纹路在潮湿空气里泛着微光。这些符纸是三天前新贴的——自从上个月有商队在客栈门口发现带鳞片的断指,李伯就变得格外紧张。
戌时初刻,暴雨更急了。
门轴转动的呻吟混在雨声里,像是某种巨兽的呜咽。黑袍人裹着咸腥的海风撞进大堂,斗篷下摆滴落的液体在青砖上晕开暗红斑块。林夜数着他腰间的银铃——七枚铃铛寂静如死,这不合常理。往来云来客栈的多是修士,而修士的护身铃本该随风自鸣。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少年擦拭着柜台,青檀木纹路里渗着经年累月的酒香。
黑袍客抛出一枚玉币。边缘参差的缺口还沾着珊瑚碎屑,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粉光。天字房。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龟甲,左手按在柜台时露出缺失的小指。伤口平整得不似刀剑所伤,倒像是被月光切断的。
林夜引着客人穿过中庭。雨打芭蕉的声响中,他听见黑袍下传来细碎的甲壳摩擦声。天字房门楣悬着的照妖镜突然蒙上水雾,镜面浮现出扭曲的阴影——那轮廓绝非人类,更像是某种节肢动物蜷缩着躯体。
这是南海的云雾茶。少年放下茶盏时,瞥见客人后颈的刺青。半轮血月托着衔尾蛇,蛇眼处镶着粒鲛珠。当他退出房间时,铜镜里的阴影突然舒展肢体,十二对附肢划过镜面。
戌时三刻,惊雷劈断了院里的老槐。
林夜端着醒酒汤穿过回廊,忽被天字房窗缝溢出的蓝光钉在原地。背上的血纹骤然滚烫,茶盘里的瓷碗发出细碎的震颤。他借着收碗的由头贴近雕花门扉,听见琉璃盏碰撞的脆响。
...归墟潮汐提前了三十载...声音像是从深海里传来的,...玄龟甲占出天狼移位
另一道尖细的嗓音回应:...必须赶在月蚀前找到玄天鉴的摇光碎片...
少年呼吸一滞。三天前他在整理旧书时,曾在《东荒志异》里见过这个词——上古时期镇守星位的九大神器之首。掌心沁出的冷汗沾湿了袖口,背部的灼痛已蔓延至左肩胛。
铜铃突然发出连续七声急颤。
林夜退后两步,抓起抹布佯装擦拭廊柱。黑袍人闪身而出,腰间多了一柄缠满符纸的短刃。暗青色的刃鞘布满鳞状纹路,镶嵌的独眼石在掠过少年身侧时骤然大亮,瞳孔状的纹路竟开始转动。
你身上有海墓的味道。黑袍人猛地扣住他手腕,缺失的小指断面泛着磷光。林夜感觉有冰冷的东西顺着脉门往心脏钻,像是无数细小的海蛇在血管里游走。背上的血纹突然爆发出烙铁般的灼痛,左眼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哗啦——
铜盆坠地的声响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李伯佝偻着背从后厨转出来,手中提着的鲛油灯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客官的灯该添芯了。老人浑浊的右眼蒙着白翳,左手却稳如磐石地托着灯盏。
黑袍人符刃上的独眼不甘地闭合。林夜弯腰收拾散落的铜盆时,发现客人方才站立处落着块青铜罗盘。盘面星图正在缓慢移位,中央凹陷处凝着黑红色的血痂,边缘铭文竟是早已失传的龙章凤篆。
子夜时分,惊雷在云层深处翻滚。
林夜蜷缩在账房的小榻上,就着昏黄的烛火端详罗盘。当指腹抚过天璇位的凹槽时,青铜突然变得滚烫,暗红血痂竟化作活物钻进他指尖。剧痛从指间炸开的瞬间,他听见金戈铁马的嘶鸣,恍惚看见万千铁骑踏碎星河。
柴房传来瓦罐爆裂的脆响。
少年抓起烛台冲进后厨,羊皮靴踩在积水里溅起暗红的水花——等等,雨水不该是红色的!他猛然顿住,发现青砖缝隙正渗出粘稠的雾气,那颜色像是凝固的血块被重新蒸腾。
整面西墙在皲裂。
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青灰色的石砖。每一道砖缝都在渗出暗红雾气,凝聚成三只兽首形状的怪物。中间那只生着鹿角马面,左侧是雕鸮般的面孔,右侧则不断在蛇头与美人面之间变换。
闭眼!李伯的暴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老人佝偻的背脊突然挺直如松,手中镇魂尺迸发出湛蓝星光。尺身缠绕的锁链竟是由星辰碎片铸成,碰撞时洒落点点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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