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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真的是……”高鸿运下意识地揉揉昏花的眼睛。早在半年多前,高鸿运就听说县里有一支打北边过来的队伍叫八路,不过,真正见到也就是那天在官道上。虽然和寇司令只是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几句,也不清楚寇司令到底是多大的官,但寇司令仁义随和,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孬。
“……”茂源点点头。
“二爹,俺们和寇司令都是……”先前说话的当兵的拍拍胳膊上的臂章,一脸自豪和得意。
“……”高鸿运认得字,那天寇司令胳膊上的小牌牌上写的就是这两个字。
“爹,俺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冷天的,咱还是先回屋……”茂发虽然和茂源是堂兄弟,可年龄相差二十好几岁,茂源从打三岁起,就天天跟在茂发屁股后边,像个小尾巴似地寸步不离,知道的他们是堂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子。眼瞅着茂源身上穿着单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还有跟来的俩个当兵的,特别是那个一直没吱声的后生不停地跺脚,茂发看着心疼。
还有,茂发来回瞅瞅谷洞两头。
虽然是大冬天,用不着上地动弹,人们都猫在自家院子和屋里,但往常这时候,谷洞里的街坊邻居家家户户也早已乱活开了。且不说人,鸡叫狗吠,牲口嘶鸣,还有……可今早起谷洞里静悄悄的。
茂发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难不成街坊邻居也已经听说村上半夜来了都跑了。还是……
“吱呀……”有人家开大门。听声音像是前院。
茂发循声瞅过去:只见前院大门洞探出个的脑[注:1]来,晃了一晃又缩了回去。
茂发心里一咯噔。茂发家前院住的是高茂财一家。论起来,茂发和高茂财也是五服头上的本家兄弟,不过,两家前些年因为谷洞口的碾盘起了争执结下了怨。还有,两年前茂源在镇上学校出事后,茂发听人私底下叽嘈说那天,有人晃见高茂财在镇上上学的小儿子高兴仁去过镇公所。还有,夜格后晌仨还告诉他,高兴仁在镇上的保安团做事。
茂发一向小心小胆,夜格前晌经历的事,想起来他还后怕。冯村离布镇满打满也就拢共三里地,万一,他可不想……
“爹,……”茂发着急地瞅瞅爹,“咱……”
“嗨!看俺光顾说话啦,真是老糊涂了。”高鸿运瞅瞅茂发,“还楞着做深?赶紧的,招呼俩位老总上家暖和暖和。”转向茂源,摆摆手,“茂源,走,咱回屋。”
“二爹,俺……”茂源面有难色,站着没动弹。
“咋?赶紧的,进家啊!”高鸿运催促道。
“二爹,俺……”茂源欲言又止。
“咋?”高鸿运想起了将将见面时茂源说过的话,脸一拉,“臭小子,这可是你家,到了自家门口,哪那么多讲究?你那个,那个啥鸡呀驴的不作数。赶紧的,跟俺回家。”高鸿运虽然也上过几年私塾,年轻时也跑过买卖,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但毕竟上了年纪,不光腿脚有了毛病,耳朵也有些背了,把纪律听成了鸡驴。不过,后面当兵的说的话,意思,他可是听明白了。
“爹,茂发是队伍上的人,有规矩,有那个那个纪律管着,”茂发知道爹听岔劈了,但在爹面前,还有当着外人又不能明说,只能变通着说。其实,纪律这新词,他也是夜格前晌才听布仁和布信俩人说的,啥意思,他也不太明白,大幺麽好像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规矩。
“纪律。嗨!你看我这耳朵。”高鸿运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茂发,嗔怒道,“中!你这个臭小子,茂源都该娶媳妇了,你还护着。”
“爹,茂源打小就是俺的小尾巴,俺不护着那可不中。”茂发说的是实情。茂发虽说生了三个儿子,但都是老伴山杏作务[注;2]大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仨儿他连抱的时候都很少。可茂源三岁起就见天跟着他,白天形影不离,黑来打通铺睡一个被窝,后来,茂源去镇上念书,也是茂发见天管接管送。比经张[注:3]自格儿子都上心。
茂发瞅瞅茂源:兄弟,不是当哥的挑理,都是自家人,你这也……
“二爹,哥,俺不是那意思。俺是想求你们帮俺找……”茂源是夜格黑来子夜带着队伍从临省平安县翻山走小路过来的。本来,不想一大早就来家打扰,但临时出了点事,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只好带着俩个小战士来家敲门。可开门后当着院子里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茂源又有些难为情,圪试几次话到嘴边想说,都咽了回去。眼下,眼瞅着二爹和堂兄起了误会,茂源只好红着脸说了。
原来跟着队伍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带孩子的女兵,快天明时,孩子突然哭闹了起来。茂源也是问了好久,女兵才说孩子是奶水不够饿的。
“这,……”高鸿运没想到茂源说的是这事。他没作务过孩子,但茂源小时候没奶饿的嗷嗷哭的样子,他见过。可是这事,让他着实有些为难。
“爹,这事,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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