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是片浓郁的黑暗，分不清是一片空旷还是拦路的岩顶。身后气势汹汹的水柱，拖着一大团水浪滚滚而来。
罗乔知道金龙快到极限，想要活命，他只能举起拇指对准正上方的岩顶。作为神的使者，他终于还是违背了神的意志。
轰然巨响后，无数被炸碎的砂石兜头洒下，罗乔感觉被裹进了密集的沙尘里。可现在不是收手的时候，水浪还在身后哗哗作响，他必须继续向上，向上。
卡西雅紧紧抱着金龙脖颈，坚硬的龙鳞硌的她两手生疼。库恩一手紧抓鳞片，一手捂住口鼻，好让吸入的沙尘少一些。
“轰，轰轰轰……”罗乔又一连弹射四下，迎面的砂石越来越多，就快将他们从龙背上冲刷下来。
“抓……”罗乔想让大家抓牢金龙，但一开口就被灌了满嘴的沙，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没法说话了，他只能在这漆黑的未知里一下下弹指，好让周围的砂石尽可能少些，好让金龙继续上升。
卡西雅怕极了，这是种被关在一团漆黑的箱子里的感觉。她感到呼吸越来越艰难，却又无法求助。她只能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有罗乔在，只要这一声盖过一声的轰鸣声在，罗乔就在。
库恩紧闭嘴唇，用力捂住口鼻才能勉强维持呼吸。这感觉是如此熟悉，让他想起31年前和罗乔分别的日子。
或许这根本说不上是分别，因为库恩当时被一群强盗用麻布堵住了嘴，塞进了一只小木箱里。
那晚他们都喝多了，等库恩醒来，透过木箱的缝隙看到一伙强盗正在搜刮他的尖头大船。
强盗显然觉得年长的罗乔更像领头人，他们用刀尖要挟罗乔交出钱财，把库恩扔进一堆放杂物的木箱里。
库恩清楚记得罗乔完全不理会强盗的样子。他不怕匕首也不怕死亡，在强盗找不到钱财破口大骂，气的将船上的空酒桶砸向岩壁后，罗乔起身一跳，用身子挡住酒桶，自己撞在了坚硬的岩壁上。
紧接着，罗乔的肚子莫名其妙爆裂开来，内脏和鲜血洒了一地，原先的腹部变成一个空洞，他却一脸轻松地站在船头对强盗们说：“啊我碰到岩壁了，我要死了，还有谁敢碰一下岩壁吗。”
强盗们尖叫起来，他们把罗乔视作鬼怪，惊恐地远远逃走。留下罗乔，他摸了摸空心的肚子，空洞立刻被血肉填满，他恢复了。
当时的库恩酒没全醒，刚才看到强盗不敢上前，现在看到罗乔的举动后，他更不敢上前。他只能缩在木箱里，祈求罗乔不要发现他。
罗乔并没找他。眼看强盗远离边境后，罗乔慢慢伸出右手无名指放在左肩，又从肩头轻轻划到右肩肩头，紧接着，他消失了。
罗乔彻底消失了，库恩再也没见过他。如果不是地上砸碎的酒桶和库恩嘴里的麻布，他会觉得这一定是个梦……
31年后，库恩捂住口鼻，听着一下下越弹越快的弹指声，不敢相信曾经如此淡然的大叔，为什么在危机时不伸出无名指离去？他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为了保护他们，宁愿违背神明一路向上？
罗乔也想不明白。曾经的自己虽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至少不会如此难受。
以前他就像一个过客，游走在每个与己无关的地下城中。杀人也好自杀也好，他不会有情绪上的起伏。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在杀光30万魔人时，还是更早？
年幼时罗乔拥有了弹指的能力，接着神明告诉他，只要用无名指在胸前滑动，就能来到试图挑战岩壁的人身边。几百年来，他一直这么工作着，只要一座座地下城地去杀死触碰岩壁的人就好。然而这次，他下不了手了。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库恩地下城的下方，居然有如此广阔的深谷和巨龙，地下城的正上方，居然还连通着精灵地下城。
那么精灵地下城的上方又是哪个地下城？它们为什么会彼此相连，又究竟为了什么存在。
罗乔一边紧贴金龙背部，一边低着头不断弹动拇指。越来越多的砂石和无边无尽的黑暗令他思考起一些从未触及的问题——
地下城里的所有生命：巨龙、人类、兽人、精灵……他们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它们被告诫不许出逃，一旦触碰笼子，饲养员就会让使者杀死它们。饲养员还说：啊，笼子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为了保护动物，我要杀死碰触笼子的动物。
这，说的通吗？
说不通！！
罗乔终于伸出左手，将两只拇指并拢在了一起，他埋头吸了口气，在砂石要将他冲离龙背时，两指合力，弹出迄今为止威力最大的弹射。
所有砂石被轰的扩散开去，坚硬的地下岩层被轰出一个更大更深的空间来。三人顿时觉得身体一松，可以自由呼吸了。
“咳咳咳！！”身边是库恩和卡西雅急促的喘气声，他们不断咳出鼻腔中的砂石，用手揉搓嵌入眼睑的细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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