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大火的消耗,传承只能枯竭于此。
殷秋知道东蕲的皇帝有多残忍,自然不会将他们也纳入碎片覆盖范畴。
直接烧死最好,也算以牙还牙。
这是阿西娅的想法,殷秋此时没有想法,因为整个东蕲数以万亿计的意识都在由她作为源头供能重启,她比阿西娅更快开始了局部意识世界的不完全重启……或者更像删掉bug后强行开机,她让自己成为了bug。
但是作为君主的殷秋此时若无其事和我开始了聊天。
“我这下要死了,子游。”
我不知道说什么回答她,我无法想象将东蕲所有生物意识纳入思维是什么感受。
“那必然是因为信息量当场死机,我只是提前给自己编写了一个无反馈的行动逻辑,人不能主动溺死在脸盆里,所以那就是压住我自救本能的钥匙。”
她轻易读取了我心中所想,这是在君主面前都从未有过的。
“钥匙?”
“叶子夏,你,都是钥匙。我是不是很天才?哈哈哈,至于读心,因为我们同源,或者说,我一直作为你的一部分——自从你接过了叶子夏的花,成为君主,我就是你。”
“别觉得自己吃亏,等到世界选择你成为君主还要些时间,我只是占据你模型来给你发张君主体验卡……而且我要死了。”
她闭上眼,仍然在凭空前进,有如传说的凤凰。
“为什么强调?因为我短暂续命的世界是依靠点燃碎片的能量强行维持在原先世界上层的,但是会因为碎片燃烧殆尽而重新降落入这片废墟,你要找到办法快点成为下一个君主积攒足够的能量让意识世界平稳降落。放心,没有可燃物了,阿西娅会抛弃那片燃烧的世界,还给我们一个新的地基。”
“另外,阿西娅的新世界肯定要出大问题,到时候最好做好接收她的新世界备份的准备。不过其实你压力不用太大,我已经隔绝了收容的火焰,只要你不死,和我一起困在高维概念中就是这团火的宿命。没有降落好也最多砸得狼狈点,让所有人一起做噩梦。”
她还有些幽默,我想。但是为什么我读取不了她的想法?
“因为太可怕了……我不觉得你承受得住。所以和你对话的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中转站,当然,你可以这样学我,但是没有必要,其他君主不可能读得了你的心。”
……我自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也许,这才是陈由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陈由?她……好吧,那你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建立感官共享。”
陈由究竟是什么人呢?面子这么好使,基本上她的名字能撬动所有超越s型的存在,虽然如果有人以陈由名字来和我商量我也会严肃考虑。我知道陈由能穿越世界线和时间,但是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攻略一遍吧。
于是我怀抱着一些杂乱无谓的问题行走于一片虚无。
我知道这里曾经很热闹,生灵的意识于此喧闹蔓延,爱恨别离,欲念愿景,它们正伴我同行。
正如我所听闻所见。
我见重症监护室中的老母与失效的保险,我见车水马龙中快递员包中的录取通知书,我见烛火烟花与盒中钻戒,见昏暗的地下出租屋与尚未送出的简历,见箱中小鼠,湖畔游鱼,天上流云,林中蝶群……我即是众生。
但是“我”非常痛苦,他们的欲望充斥了我的意识,除了底层逻辑活着的指向如此鲜明,那些发散的,矛盾的,不断冲击着我能感知的意识边界——或者说不断冲击我的三观。
是所有最极端情感的堆砌,意识所赖以生存的,最鲜明和极端的记忆。它们对于我的冲击是我生平仅有的,我并不觉得这样的全视是神的“超越”性,反而它们是托举我们的支柱,也是诱惑我们的“毒”。
就是现在毒性过强,几乎瞬间我的自我保护机制就强制把我踢下线了,很难想象殷秋同时还要承受火海的灼烧。
我怔怔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很少见的额外情绪倏忽涌现。因为感同身受,钦佩,与爱。
她真的很爱他们……她叛逆,自由,放浪,但是这是众生的愿望。
东蕲的魂灵已经被压抑太久了,以至于指向鲜明到催化出了新生的君主。
除了叶子夏和我,每个君主的诞生都是种群意识形态的凝结。
殷秋象征的是变革与自我。
她于正午的阳光中渐渐消逝,如同燃尽的飞灰。
她不再回应我,如同之前被迫离开的叶子夏一样,失去了君主的资格。
现在半空中虚幻燃烧的东西撑死了算一台机器。
于是我感到了浓郁的,无用的悲伤,就像叶子夏死的那个晚上。
原来自己是会因为同类死亡而悲伤的生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