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
安安静静地坐在阴影处,如同一座雕塑。
她的头发已然全白,然而发尾却是发黄的,如日轮西沉时的天边。但她的头发并不干枯,而是均匀且顺滑光亮的,倒像那龙须酥。铝合金的四脚拐杖立在她身旁,反着一条白光。
阳光斜照到房间里,堪堪停在她的脚尖前。她的眼睛被脸上的褶皱挤着,眼尾上扬,看起来像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何哥啊。”她开了口,声音懒懒的,像揉搓塑料发出的动静,更多的是疲惫感。
“哎!”奈若何俯身,在她耳边大声回应着,“我在呐!”
柜台后玩手机的陈生抬头看了眼门口的二人。老人呢喃着什么,奈若何弯着腰,很耐心地倾听,时不时大声回应,倒真是有种祖孙俩其乐融融的模样。
她今晨来时,那两人间已经都在门口了。问是怎么回事,奈若何说是朋友早上有点事,托祂帮忙照看一会。
“你还有朋友?”陈生话一出溜就说出了口,脑子转过来时暗自懊悔怎么可以口不择言。
奈若何倒是不在意:“我朋友满天下。”
“哦。”陈生闷闷地应了一声。
现在在想起早间那一茬,陈生心里还是有些无地自容。虽说奈若何性格古怪,也没见过祂的朋友来访,但自己终归不该那么说。她垂头丧气地趴在桌面上,祈祷着这一天赶紧过去。再抬头时,却发现门口两人连带着椅子和拐杖不见了。
“人呢?”陈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此刻的奈若何和老人正处在一座山上。
哪怕现在是夏天,山顶的风依然很大。奈若何不知道从哪抓出来件外套,给老人披上。
“你还是那么年轻啊。”她的手动了动,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拢了一下,眼睛看着山下的一片葱茏蔓延开,和钢筋水泥的城市接壤。
奈若何没吱声,视线飘向远处被高楼大厦淹没的天际线。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苍老的声音跟着树叶一道摩挲。
“你老糊涂了,雁子。”
老人却是没听见祂这句话——103岁了,耳朵早就成为了若有似无的器官。
————
冯雁和奈若何相遇时,正值战火纷飞的年月。豺狼食血肉,恶鬼残性命。有武器的,没敌人的精良;没武器的,赤手空拳搏不到一线生机,只余下一条烂命和最最珍惜的赤胆忠心。
那日,敌人几乎屠遍了整个村落,只余下村里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冯雁,在村里其他人拼了命的掩护下,领着为数不多的其余三个小孩,从村内小道逃离,躲到了后山上。
成长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他们一行四人,没人哭闹,没人敢停下,鞋跑到不知所踪,脚被粗粝的地面磨出斑斑的血迹;真的跑不动了,被年长一些的背着跑,绝不抛弃。他们不敢回头,身后是子弹出膛的尖啸和亲人的惨叫,还有魔鬼的噪音,鼻间,血腥味如影随形。
四人愣是撑到进山寻到隐蔽处,才稍微喘了口气。不知敌人是否会派人赶尽杀绝,他们无比小心翼翼。冯雁安顿好三个小孩,猫着腰到他们栖身的山洞洞口,隔着层层草叶的间隙,想要窥探山下村子的情况,却只看到了冲天的火光。许是敌人的恶趣味,许是村里人宁死不屈同归于尽,她悲痛欲绝,却只能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胃部抽搐着,嘴巴张大了又咬紧了牙,眼泪止不住地淌。
火依旧在燃烧。冯雁深吸几口气,胡乱抹了把脸,复而返回山洞里,却见其余仨围着一个人。那人似乎也是在此避难,只是此刻的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浑身上下满是血迹与尘土,一身白衣早就脏得只剩个衣角是白的。这人坐靠在山洞的最深处,难怪他们刚进去时没发现。
“姐,”年纪最小的冯雀脆生生地开口,却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圆了眼,鹌鹑似地缩着脖子环顾四周。冯雁摸摸冯雀的头,让她安心,她这才改用气音重新开口:“他是不是死了呀?我刚刚碰到他的手,好冰!”冯雀才五岁,却格外的懂事。和冯雀同岁的冯石子也乖得很,没给添过乱。
冯雁皱起眉,她明明看到那人的胸口还在起伏。
“这人怎么长得跟姑娘一样好看?还留的长头发,头发还是白的,不会是妖怪吧?”小了冯雁两岁的冯大锤啧了一声。他蹲在一边戳了一下那人的脸,“还真是凉的......他醒了!”
奈若何在他们进洞时就已经醒了,只是祂头痛欲裂,便没搭理,他们倒是先招惹上了。祂轻声咳了一下,“我不是妖怪。”
“那你是什么人?”冯雁把冯雀和冯石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奈若何,冯大锤也拿了块巴掌大的石头在手里抛着,像是在把玩,眼神却是一直跟着奈若何。
“我是逃难到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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