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遍?
张锋心里想着——妈的真疼。后面的事情我知道啊,无非是手术、恢复不理想、领了一点赔偿金但完全不够结婚买房的,在女友亲人反对下分开。然后自己回到西部老家生活,母亲在十几年后的大地震中离去,父亲郁郁寡欢选择了自杀。妈的,这样孤独的废柴人生还要来一遍?
这时女友进了icu,她齐肩的头发,眉眼粗糙中带着温柔的细致,情绪低落的双眼。
她整理自己因为哭过太多次而凌乱的头发,虽然张锋应该看不到,但要告诉自己——坚强振作起来。
张锋慢慢抚摸着女友的手,本能得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张锋不知道要说什么。女友凑过来。
“会好起来的,我会等你好起来的。”
张锋睁不开眼,他知道自己肯定插了不少管子,戴着呼吸机。两边耳朵被血痂堵塞着,有点想挠但又动不了。
他还记得,医生护士剪开他的长裤,褪去了他的衣服给他插上尿管。那是尖刻的一次疼。左腿做牵引时从胫骨下锤进去的一根钢钉,又是那么疼。噢,生活就是逐渐挨捶的过程,只不过,这一回是真的了。
“我要走了,icu只允许探视15分钟。”女友说,“对了,我给你爸爸买了机票,就快到了...”
父亲来的时候,张锋正在吃流食。
他仍感到虚弱、身体各处的疼。他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任床啃噬着他对生活的热情。
父亲接近他,也俯身摸着儿子的手,看着孩子脸上的血斑、掉落在床头的痂块。那一刻的冲击,使父亲想起十年前,自己母亲也是出了车祸,本来被担子压成一米四的身高,更显得矮小了。
那些日子,张锋奶奶在医院里饱受折磨。自从做了开颅手术后,就像植物人一般,只能感知。张锋曾在病床一遍遍唤着奶奶,却换不来任何回应。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死亡本身。
如今却又是父亲唤起自己,好在张锋能做出回应。他小声的说:“爸,我过几天就从这,转出去。叫我妈,不要担心我了”
“嗯嗯——你别说了,好好养身体,你妈现在能下地做饭了,工伤那边做的鉴定下来了,钱嘛,这块儿你也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你跟我妈要好好的,还有,住得不要太高,小心地震。”
“嗯嗯,不说了,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姐姐也快到了。”张锋爸爸神情低落,走出门时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说到地震?西部已经很少发生地震了。
icu里总是灯光常亮,难分白天黑夜。张锋在口渴时会一遍遍地叫你好,当有护士走来时他会说我想喝水。喝前喝完都会说上一声谢谢。此刻的他无比礼貌,也是出于生命的敬意。
总有病人在呻吟。有个老太会突然叫几声:我想回家!更多时候是机器运作的声音,低低的电子声像海边隐隐浪潮,规律地拍打在耳畔,萦绕不绝。
大概是夜里了吧,张锋想,这些护士又在交班了。几个人围在那扯闲天,远处走廊,传来清楚的脚步声。走廊的座椅上不知是否有,自己的家人在神伤。
护士a和b在讨论将举行的拔河比赛,“切,小打小闹而已,过个节日又不是真拼体力。”
“看下奖品有什么,可能输赢都一样呢,哈哈。”“就是,能有什么大奖?别让我提袋洗衣粉回家。”
张锋正觉得有些吵,一个护士走过来。
“和家里人道别了没?时间不多了。”
“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疼忘了?再往后四十年种种痛苦也一并忘了?”
张锋本难以睁开的眼却忽然打开,他竭力目视着眼前的女人。“你是...那老头?”
“你把我当老头也行,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我有个名字——白灵。”
“白灵...”
“时间紧任务重。听着张锋,现在是凌晨三刻,你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拥有这副身体。有一天你或许会想回到做出抉择那一刻,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你必须死去了。”
“什么!”
突然间,张锋感到一只利爪刺进了身体,在胸膛里划了一下。就在那短暂、难以去察觉的剧痛后——
他忽然在环形光亮的照耀下升起,身体变得轻盈,头脑清晰如常。
张锋注视着下方自己,那副难以与往常联系起来的身体。手忙脚乱的护士们,在做抢救了。
虽然她们难以相信,体标一切正常的人怎么忽然就心脏停跳了呢?张锋见她们急忙将床推去另一个房间,加电压,让自己的身躯跳动,一次一次。竟在这慌乱情景中,感到一份释然。
有些人就是这样结束的,突然事件,也是人生的部分。那些人注定看不到明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