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后来他考上本省的艺术学院,因为病,只读了一年,后来就一直待在家里。他床头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小药瓶。
我喜欢听秃顶爷爷咿咿哦哦读古书,听英俊爸爸拉琴。
当我听到自己喜欢的声音的时候,我们的木房子就会漂浮起来,我就要飘到窗外,飘到远处的树枝上,甚至飘到更远的松树林那边去。
爷爷说,爸爸小时候不但拉琴,还会唱京戏,会讲故事。
他把学校里老师们的孩子集中起来,坐满一架大楼梯,自己站在楼梯下教他们唱歌:
月亮在白莲花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云朵像白莲花,想起来很美。
“是很美。”眼睛半睁半闭的雅克说。
爸爸有一个小收录机,可以听磁带,也可以录自己的琴声。
一到晚上,吃过饭后,他就打开收音机听音乐。
很多时候,他到外面去,在夜色里拉琴,拉一些二胡曲子,比如说《良宵》、《二泉映月》……
一些闪烁着月光的水就从琴弦上流出来,绕过我们,绕过偶尔从小路上走过的人,流向远处。爷爷就会跟着琴声,唱起来——
听听琴声悠悠,
是何人在黄昏后,
身背着琵琶沿街走。
阵阵秋风吹动着他的青衫袖,
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
步履遥遥出巷口,
宛转又上小桥头,
四野寂静灯火微茫,
映画楼操琴的人,
似问知音何处有。
一声低吟一回头,
只见月照芦狄洲……
如果他拉那支特别忧伤的《病中吟》,你会觉得深灰色的天空低垂下来,就在我们的额头上浮动。
爷爷背着奶奶,给爸爸买了一个CD机,可以听碟,它是爸爸的宝贝。
我以为雅克睡着了,刚停住,他冷不防说一句:“别停,继续说呀,来点感动人的。不过,要感动我可不容易。”
爸爸不拉琴的时候,就默默地做事情。煮饭,扫地,他把每个人的房间都打扫得很干净,把爷爷的书、杂志、报纸摆放得整整齐齐。
我病了,不吃饭,爸爸把我抱到屋后的一张小板凳上,拉提琴给我听。
他会用提琴,叫家里所有人的名字,或者用提琴朗诵歌词——那是他曾经教我唱过的一首歌:
有一只小蜘蛛,
爬进排水管道里,
天下大雨,
把蜘蛛冲出来,
太阳出来把雨水晒干,
小蜘蛛又重新爬进排水管道里……
我嘎嘎笑。
他又换另外的乐器,用口琴吹起一些很有节奏的曲子来,两只脚在地上交叉着,蹦蹦跳跳。
由于他用双手的掌心,做成了节拍器和音箱,口琴声就变得像手风琴一样,在空气中产生很多共鸣,将木房子前面那片高高的青草呼呼摇动。
我尝试跟他一起跳,但总是在该出左脚的时候出了右脚。
很多年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不管是行走,或者跳舞,如果你想和对面的人出一样的脚,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爸爸穿的是爷爷的旧反帮皮鞋,硬硬的牛皮,鞋帮一直裹至足踝以上。
这种鞋在乡下很普遍,是专门用来对付春天和秋天的泥泞路的。
爸爸就这么一双鞋,一年四季都穿,在石子路或泥水里趟来趟去,一只鞋的头,已经像河马一样张开了嘴巴。我乐了。
“爸爸,你的脚趾头跑出来了!”
爸爸不好意思,蹲下去,徒劳地按他的鞋帮,扯里面的尼龙袜。袜子也是破的。
“鞋补不上啦。袜子没补,就是知道它们想跳舞嘛!”
“你撒谎!”
“嘿嘿。”爸爸说,“那我们补袜子去啦?”
我不同意:“我想看它们跳舞嘛。”
音乐重新开始……
(插图2 爸爸会用提琴,叫所有人的名字,或者朗诵歌词。当他拉琴的时候,我就要飘到窗外,飘到远处的树枝上,甚至飘到更远的松树林那边去)
10
我梦见爸爸了。
可能因为睡觉之前,一直看着棚屋顶的那些缝隙,火车站的灯光从那些地方透进来,星星点点的。
梦里,它们变成县城夜晚的天空,星星大得不得了,一颗颗地闪亮。有的有拳头那么大,像一个随时会叮当响的小吊钟!
很多小星星,细细地,密密地,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山、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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