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哈尔滨飘着初雪，江予攥着录取通知书站在医大附属医院门口。俄罗斯风格的红砖建筑爬满冰凌，住院部三楼窗台摆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叶片用红笔画出笑脸，与南城一中教室窗台那盆如出一辙。
“骨外科在A栋三楼。“导诊护士扫了眼他手中的CT袋，“探视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消毒水味混着暖气扑面而来，江予在312病房前停住脚步。门缝里漏出松节油的气味，混着收音机沙沙播放的《喀秋莎》。推门的瞬间，病床上的人影迅速将速写本塞进被褥，左手背上的留置针被扯出细长血丝。
“东北的雪糕居然要蘸辣椒面。“程野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虎牙在苍白的脸上格外醒目，“要不要试试？“
江予的视线扫过床头柜，止痛药盒下压着撕碎的转学申请。窗外雪粒扑打在玻璃上，他忽然发现程野的蓝白条病号服领口，别着那枚被火燎变形的校徽。
“主治医生姓林。“程野用铅笔敲了敲X光片，“今早查房时戴着木棉花簪。“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带冰碴的血沫，“哈尔滨三中的校服...咳...是藏青色。“
住院部后巷的俄式面包房飘着列巴香气，江予在第三棵白桦树根处挖出铁盒。冻土里的牛皮纸袋装着程野的医疗记录：11月3日截肢风险评估表，患者签名栏的“程“字缺了最后一道竖勾——和当年实验同意书上的笔迹完全一致。
“这孩子需要骨髓移植。“林医生的白大褂掠过走廊转角，胸牌上的木棉花簪闪着冷光，“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率...“
江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程野父亲在火场外摔碎的降压药瓶。当电子屏跳出“血液科“三个红字时，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程野在复健室摔倒的视频，背景音里有熟悉的咳嗽声。
深夜的住院部天台积雪及踝，江予找到程野时，他正用义肢在雪地上画分子式。钛合金关节折射着月光，在硝酸铵的化学符号旁落下歪斜的“Ag“。
“他们换了新实验室。“程野呵出的白雾在空中结霜，“就在松花江冰面下。“他突然扯开病号服，胸口的手术疤拼成经纬度坐标，“今夜零下三十度，冰层厚度刚好够钻孔。“
江予的指尖触到程野后颈的金属芯片，比南城时多了圈散热孔。防空洞里那些哭脸矿泉水瓶的影像突然涌入脑海，每个瓶底都印着哈尔滨的制药分厂代码。
暴雪预警的红灯刺破夜幕，江予裹着程野的驼色大衣钻进出租车。后视镜里，林医生的木棉花簪在风雪中划出银弧，最终停在住院部门口的黑色轿车前。
松花江冰面裂开幽蓝的纹路，程野的轮椅在雪地上碾出两行辙印。当探照灯扫过第17道冰裂纹时，他忽然摘下义肢砸向冰面——机械手指精准卡进暗门凹槽。
“欢迎来到寒冰城堡。“程野的声音混着回声，“我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地下实验室的冷光灯下，成排培养舱陈列如水晶棺。江予的瞳孔骤然收缩——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穿校服的少年，脖颈处嵌着同款金属芯片。7号舱的铭牌上，赫然刻着他的学籍编号。
“这才是真正的对照组。“程野转动轮椅靠近操作台，“从你初二那次阑尾炎手术开始...“他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纸巾粘在键盘空格键上，“...细胞样本就被送来这里。“
警报器骤然尖啸时，江予在冷冻舱后找到暗门。程野撕开左臂仿真皮肤，皮下植入的炸药引信正在倒计时。当他在零下五十度的低温中破解密码时，忽然发现程野的轮椅扶手里藏着半盒火柴——磷面划痕与南城防空洞墙面的夜莺涂鸦一模一样。
“带他们走。“程野将U盘塞进他领口，“顺着冰裂缝往东...“轮椅突然撞向总控台，爆炸的火光中，江予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校徽戒指熔成赤红的铁水。
三个月后的南城一中春樱绽放，江予在树洞深处埋下哈尔滨的冰棱。当蝉蜕标本第七次浮出泥土时，传达室送来盖着俄文邮戳的信封。泛黄信纸上，褪色的血渍勾勒出十七年蝉的翅膀：
“当你读到这行字，松花江应该开冻了。别去找那个戴木棉花簪的医生，她抽屉第三格有你要的答案。PS：哈尔滨的晚霞，比防空洞的荧光颜料好看十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