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老糊涂了,明明出门前都将孝敬装袋子里,就是忘了带上,反正都是些你用不着的东西,不如我给你讲几个只有我们祭司才知道草原传说作为报酬,你都给我得了。”
来屠塔这讨牛羊角和各种骨头的老神棍以前时不时拍下脑袋来这么一套说辞,屠塔年少时心思野,想着听些有意思的新鲜事也不赖,也就没有多做为难,他见到老神棍空手而来时甚至还有些小兴奋。
一来二去,以至于从某天起,老神棍每每都是空手而来,可他口中的那些草原传说却渐渐不再新鲜。
在屠塔没厌烦之前,老神棍用那些草原传说在他这白嫖了不少好东西,那几年即使屠塔已经正式从父亲那儿接手屠宰的活计,剖下不少牛羊的骨头,却因老神棍都没能再新堆起一座像样的塔。
这样的事多了,老神棍也没觉得不光彩,嘴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早已经讲烂了的祭司间流传的秘闻,倒不是他故意藏着掖着,事实上他自己也很久都没能听到新的消息了。
不同于原初萨满在草原历史上的突然绝迹,草原小部族的祭祀文化是随着术狼汗国的建立而逐渐没落,毕竟以前的祭司都侍奉各自的部族,很少有人来对他们继承的历史评判对错遗疏。
但草原统一之后,部族间比以往密切的来往将歌谣、商贸信息、奇闻轶事等各种消息传递开来。
祭司间也将一些从未外传的秘闻史记拿出老羊皮袋子互相借阅,经过一番阅览比较自然会发现彼此间记录的历史有一些出入,以往生性随和不爱计较的草原人,竟然仿照苍月与北境开始细致的考究起各部族间流传的传说,一副势必要还草原一个真实历史的架势。
到后来各种传说逐渐趋于一个版本,那些与主流不同的边角被强行裁去,人们几乎不再听到“异样”的声音,老神棍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是他们部族流传的传说,还是被阉割过的祭司秘闻。
他只是会经常同屠塔说:
“什么?这个我也讲过了?那我换一个。”
接着拿烟枪敲敲脑袋又换了一个更没有意思的。
老神棍很有可能自己都忘了,但屠塔却记得他曾无意间同自己讲过:
男人的梦境由狼的毫毛与鹰的绒羽共同构成,它们是最具野性的生灵身上最柔软轻灵之物。
那摸上去感觉应该不错,可现在......
屠塔试着触摸萦绕在自己周身的黑雾,那墨汁般浓郁的颜色,质感却像是虚幻无物,如同将冷却的火灰研磨到极致的精微,全然不似想象中的蓬松温暖。
在草原传袭至今的说法中,梦境是生魂安寝的无遮之地,人世通往神国的第一级阶梯,狼鬼哈桑与鹰灵阿丘那托分别执掌了其中的黑夜与白昼,祂们会吃掉多余的欲望使人的灵魂保持纯洁。
想到这,屠塔低下头,遮盖下半身的黑雾随着他的视线自觉拨散,白皙的胴体一览无余,他平日虽喜好裸睡,但草原寒冷的冬季可由不得任性,他十分确信自己今夜睡前穿得厚实,同时也十分确信自己现在处于梦境之中。
但这似乎又与梦境有些出入,他不是没有做过梦,若真在睡梦之中,那么已经知晓自己身处何地的他便该是这里的主宰,一切都将随他心意,可刚刚他试着在这里创造出傻子与那头黑狼的形象却全无反应,试着在手里具象出平时屠宰用的尖刀,手上也依旧空空如也。
这样的情况他上次遇到还是在王朝残兵全部撤逃出草原疆域的长夜,他在吃完自己成年礼上的烤马肉后沉沉睡去,梦中也是这般景象。
待到他第二天晨起,父亲便如同死去一般躺在床上,全身生机凝滞,原本包裹着他的凝实杀业消散无踪,只有一顶漆黑无光的冠冕悬停在他的额前,如同脱体而出的灵魄。
这一趟便是十七年。
那这次是?
正在他疑惑之际,黑雾中隐隐显出熟悉的暗红轮廓,屠塔不由想起今晚到访的孛萨尔穆,因为那轮廓与他之前给拉穆赐福留下的印别无二致,这个印有着独特的名字——屠之眼。
他在梦境的通道内缓缓朝前走去,慢慢靠近那红色的竖瞳。
宏伟的门扉沉重又古老,没有人知道它的这次开启距上次阖闭已经过了多久,百年?千年?亦或是千万年?似乎只有这片天地有资格见证它的开阖。
随着它缓缓打开,仿佛有什么沉闷无比的事物从裂缝里向此界发起了冲击,无声的回响涌进男人脑海,如同灭世的丧钟震慑着他的心灵,诡异的天象在苍月之下逐渐具现并越来越接近于他之前在那个世界所瞥见的模样。
森森墨影在夜空之下疯狂穿窜,菱纹内既不是庄严肃穆的殿堂也不是散发蛮荒气息的神殿,而是一颗深渊般虚无的瞳仁。
它仿佛由夜空中的暗汇聚而成的星辰,无数幽异的丝线从中散射而出,它们互相交错的经纬在菱纹内分割出一个个眼睛般的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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