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平原上土石交错、树木稀生,黄昏蝉鸣声声中,远处烟尘又起,一队人马疾奔而来,领头的人身量幼小,勒着特制的鞍辔,披着一件嫣红的披风,薄纱挡面,只露出一双璀璨盈光的眸子,不时狠抽坐骑加紧赶路。
远处的高川城刚经过一场小规模的战斗,结果是城主陨命,其余部将尽皆归降,只有其女率府卫亲自抗争。
然而大夏铁骑之下焉有完卵,天王赫连铮围攻高川,杀了自己的老丈人攻陷城池、收编部众,最后兵临城主王府,与自己的结发妻子彼此相杀。
赫连铮的原配发妻玳瑁是鲜卑部的王女,也是高川城主的女儿。玳瑁端庄爽利,性情刚烈,虽是夏王大夫人,夫妻却并不亲近;如今知道自己的丈夫杀死父亲族人,愤怒失望下决绝反抗实属意料之中。
此时正策马狂奔的叱干芷柔幼年就失去母亲,曾在玳瑁身边待过两年。她生怕恩断义绝的赫连铮遇到抵抗后心中恼怒,进而屠尽高川王府伤到玳瑁,是以一听闻消息立刻马不停蹄驰往相救。
等女孩扬鞭到达城主府时,正看到一队士兵撞开大门,她命人找到副将并厉声责问他。
“这里是天王大妻的娘家,尔等敢冒犯天王,骚扰大妻?!”小姑娘还不到十岁,任性狂妄一些实属正常。
副将一见是她,连忙躬身。面前女孩的父亲是天王的舅舅,也是最早跟随拥护夏王的人,在军中极有威望权势,是以认识他的小女儿。
副将恭敬回道:“县主,天王让在下来接夫人,可是夫人杀伤兵士后躲进府中坚守不出……天王留下命令,……”
“天王呢?”
“天王刚夺下城池,收编城主部众后,听闻大魏兵将出现在离此不远的朗城,天王恐有异动已经带兵驰援。临行吩咐下来,……夫人回去便罢,不回去就,随意处置。”
一股凉意划过叱干芷柔心头。赫连铮何其残忍,玳瑁是他的元配夫人,“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1),即便她父亲和他政见相左,夫妻二人也是聚少离多,但也不至于父亲被杀,她也落个随意处置的最终下场。何况以匈奴兵的凶残,除了屠府掳掠,不做他想。
叱干芷柔呵斥退副将,急匆匆冲进府中。然而兵将围府时两厢厮杀严重,她冲进去时为时已晚。
玳瑁深知赫连铮脾性,如此一番抵抗后赫连铮必不能有宽宥之心,她知道唯有以死明志,或许能换来一府平安。所以早在大门被撞开之时她就已经服毒,剩下的老弱妇孺要么战战兢兢手持白绫等死,要么拿着匕首短刀打算同冲进来的兵士同归于尽。
叱干芷柔刚一进来就见眼前一道寒光劈下,她凤眼微睁,出手一把夺下一个幼童手里的匕首,掠过他就疾步冲到奄奄一息的玳瑁面前。
玳瑁身着盛装,似乎是与赫连铮成礼时的袿襡嫁衣,玄裳层纱孔雀披帛,可惜这时呕出好几口血,鲜血洒在披帛上如霞映翠羽,触目惊心。
她已近弥留之际,死死扣住叱干芷柔伸过来的手,眼睛转到旁边刚被夺了匕首的幼童身上。
幼童刚及总角之年,与这时的叱干芷柔差不多高,又大又圆的眼内燃烧着烈烈火焰,竟没有多少惧怕之意。
叱干芷柔见玳瑁眼睛直直看着他,连忙将他拉过来推到玳瑁面前,道:“姐姐放心,我必保护阿郎,不让他被天王戕害。”
得到叱干芷柔的保证,玳瑁眼内的担忧散去,似乎笑了笑。
她眼睛还睁着,却只能看到一片遥远虚无,眼前渐渐出现一个青年的颀长身影,面含微笑,若春花秋月,英武夺人,一如多年前初见时向她伸出手来。她抬起手努力去够青年的手,却是手指蓦然一松,垂落下去。
“阿姐!”小童哭倒在玳瑁身上。
叱干芷柔心痛的后退一步,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别哭!”她闭了闭眼,对小童道。
她所有情绪压下,转身将众人护在身后,用鞭子指着跟进来的副将道:“天王要将高川收拢以抵抗秦,必不会想引起内乱。今日你若屠戮高川公府,百姓必人人自危,影响士气,不利于天王长治久安的初衷。”
副将连忙躬身应是,赔笑道:“县主说的是。其实天王已有严令,只要府里的人老实待着,交出虎符和七郎,其余人必保无恙。”
叱干芷柔一怔,这才想起赫连铮就是从灭族之祸里逃出来的,他自然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
她沉默一瞬:“如此,也就罢了。虎符找到后会立刻送至军中,但大妻的丧仪我要亲自主持。本县主会在府里逗留一晚,明早我走了,自然交出七郎任你处置……”
副将明白她的意思,想着自己围府,一晚也不会有什么变故,更主要是不想得罪叱干芷柔,遂应下退出。
他刚出来,就有兵士冲上来禀告:“将军,斥候急报,城外有大魏军队疾驰而来,疑似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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