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鼎大会近在咫尺。
眼下最急的，便是秦国左相甘茂。秦王令他负责操办，这大小事宜、一桩一件都要他亲自过问。这些时日来，甘茂是连轴转。九州武人来到咸阳，吃甚住在何地，这比赛场地如何布置，这王公贵人们如何落座，大会议程如何设置，都要甘茂亲自敲定。一个月下来，甘茂累得几乎没了人形。
而这急中之急，便是铸鼎。
半个月前，甘茂意欲在距离咸阳城一百里处的蓝田营造熔炉，这是拱卫京师的卫戍军大本营。甘茂便去找樗里疾商议。樗里疾道，左相有所不知，蓝田营的节制权一分二位，即一半兵符在右相樗里疾处，一半在国尉司马错处。但凡百人以上的卫戍军之调动，或动用蓝田营中之军械物资，皆要樗里疾、司马错点头不可。
“不见另一半兵符，本君不敢开营。”樗里疾道。
甘茂便解释道，之所以要将熔炉放在蓝田，一则掩人耳目，不想让熔炉模样提前曝光，以免旁逸斜出；二则，蓝田乃距离咸阳最近之军营，鼎的安全自然能得到保障；三则，铸鼎需矿，碎石、搬运、倒模、打磨皆需大量人手，营中军士便是最好的人选。
“还请严君助在下一臂之力。”甘茂恳求道。
“并非本君有意为难，实则是老国尉在蜀地征战……”樗里疾道。
甘茂暗忖，自己虽与樗里疾明争暗斗，但表面上，大家都还要装得客气和睦。没想到，如今为了扛鼎会的事，他这个左相甚至亲自到右相府中拜访，这樗里疾竟如此不识趣，莫非是要将彼此矛盾摆在明面上？
甘茂勠力克制的愤怒，冷道：“若严君执意如此，在下只得禀明王上，让王上下令开营了。”
“蓝田营之兵权两分，乃是先王遗训。即便左相禀明王上，王上亦莫奈何也。”樗里疾道。
“你……”甘茂一甩手拂袖，急道。
樗里疾缺哈哈一笑道：“左相莫急，本君倒是有个法子——弗如就将熔炉造于蓝田营外？”
“哦？”甘茂不解。
樗里疾解释道，蓝田营外百步处，非蓝田营所辖，便不会坏了先王的规矩。此外，樗里疾还可调配营中兵士，以及湮石供甘茂支配，岂不更好？
“如此甚好！”甘茂抱拳道：“只是不知，这兵士几何？湮石又几何？”
樗里疾道：“蓝田营兵士九十九，本君再调本府府兵三百。这湮石嘛，十万金可够？”
甘茂大喜，“多谢严君！”
樗里疾则道：“左相客气。同朝为臣，本应相互扶持为好。”
从樗里疾府中出来，短暂的兴奋却稍纵即逝。甘茂回头望着樗里疾那金字门楣，想起了方才自己的卑微、激动和愤怒，以及樗里疾的柔中带刚、刚柔并济，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严君好手段也！”
此番两人的交锋，甘茂又败下一阵来。樗里疾进退有据、从容圆滑的气度，实在是他这个山东士子三五几年学不来的。
距离扛鼎大会举行还有三日。
依旧不见九鼎成品，甘茂放心不下，便连夜疾如星火般赶往蓝田营。
一下马，便问：“大师何在？”
“左相请随我来。”
一军士将甘茂带到熔炉前。
灯火通明，将蓝田的夜照得如白昼一般。九个熔炉成一排矗立，每个熔炉皆有五丈高，仿佛五个巨人，守卫着蓝田营，好不壮观。
军士正欲通禀，却被甘茂拦了下来。
甘茂不想打搅这个专心致志老人。
只见那老人，不时举着“九鼎图”端详，不时又对着鼎坯打量，不时又自顾自的说话，譬如此处似乎薄了些、那处稍显方正了、这鼎耳又小了之类的，全然不知甘茂在旁。
甘茂站了半饷，老人这才发现甘茂。接着火光，老人道：“尊驾是？”
甘茂毕恭毕敬，鞠躬作揖道：“世伯——”
原来，这老人并非欧冶子后人，而是那日甘茂向嬴壮举荐的欧冶子最小的师弟：铁沐。
铁沐约莫古稀年华，白发白髥，一身粗麻短褂，显得极为干练，但依然掩饰不住经日的劳困，眼里全是血丝。铁沐将甘茂扶起，道：“缘是世侄，不知史兄近来可好？”
“恩师甚好，如今在下蔡闭关，著书立说。”甘茂将史举的近况与铁沐说了，又将嬴壮意欲去寻欧冶子的后人，而自己如何举荐铁沐的缘由一一说来。甘茂还说，秦王已经应允，只要铸鼎功成，必赏金千钧。
铁沐听罢，淡淡一句：“师侄有心。”旋即，从怀中掏出那枚白玉兽面纹佩，递于甘茂：“物归原主吧。”
甘茂双手接过，收好，又道：“敢问世伯，工期完结还需几日？”
铁沐道，这“九鼎图”虽画得工整，然却非营造图式，只有鼎之阳面，鼎之阴面却未画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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