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暮色苍茫，在水平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线。
路鸳整个下午都在理发店里忙碌着，手指上不觉间已经碾出了一个深红的印记。
送走了店里的最后一批客户，她窝在了角落的榻榻米上，侧手拿出小抽屉里的药油，倒了几滴在手心上，手法熟练地揉弄着稍稍有点僵硬的手指。
店里的一直坚守在前台的小姑娘也跟着锤了锤站得发酸的小腿，随口抱怨道：“赚钱真难！一个下午都得面带微笑，我脸都快笑僵了……”
路鸳头也没抬，继续搓弄着涂满药油的手，漫不经心道：“现在哪行容易？”
小姑娘想了好一会儿，嘴巴一扁，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面色懊恼地说：“当时读书的时候怎么我怎么就没好好学啊，但凡我上进点勤快点，我都是给别人发工资的那个……”
路鸳面色平静，把小部分涂的不均匀的药油慢慢推开，静静地听着小姑娘感慨。
她望着窗外一眼看不见边的远方，心想：世上从来都不会有如果。
那小姑娘碎碎念了好一会儿，见路鸳反应淡淡也不觉得尴尬，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家老板云淡风轻的模样。
明明同样都是十几二十的年纪，她家老板身上总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理智冷静的气质，像是一只屹立于众生的碗莲，淡雅又静谧。
小姑娘是个话痨，热情似火，哪怕路鸳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和路鸳说点什么。
她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路鸳漂亮的手指上，小声问道：“老板，你这手那么漂亮，怎么不去弹钢琴？我听说当钢琴老师很赚钱的，至少，比我们这个小小的理发店赚钱多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不去试试？到时候你再培训几个理发师，甩手当掌柜，那生活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小姑娘越想越美好，眼睛亮亮的，眉毛都上扬了起来。
路鸳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抬眸看着小姑娘这做白日梦的样子，唇角勾起了一丝很浅的弧度。
她微微拢了拢掌心，指尖轻轻抬了下，那些错杂的音符似乎就在自己的手指间跳动。
路鸳眼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拇指搭在食指第一个关节上，似给一切画上了休止符。
她只能听见自己从胸腔里发出的沉沉的声音，有点闷，像是来自远方的牧笛。
“这样就挺好。”
小姑娘闻言，心里觉得有些遗憾，忍不住为路鸳打抱不平：“唉，这方圆百里，哪有老板自己给自己当员工的，再不济，咱花几个钱去物色一下理发师都好，何必遭这罪呢！”
路鸳看着小姑娘这真心为她着想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那不一样的。”
看着小姑娘一脸不解的样子，路鸳顿了顿，解释道：
“我们店本来就比别人小，手艺就应该比别人好，不然那些顾客凭要来这块巴掌大的地方？”
说到这里，路鸳似乎想到什么不太顺心的事情，眸色微微暗了暗，继续补充道：“去年试水过一次，效果不太理想。”
小姑娘是今年才来的，还不知道还有这内幕，听完路鸳一番话，她真心实意感慨道：“看来我的命运算是好的了，至少我工作还有薪资可以拿，不用像老板你一样，自己给自己当牛做马！”
路鸳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脑回路这么清奇，没想到随口解释一下还成了人家同情的对象，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小姑娘先开了口，声音悠扬，似被风雨洗刷得纯净：
“老板，其实你说得对，这样确实就挺好，心态改改什么就都过得去！”
路鸳回眸看她，这会儿小姑娘也学着路鸳目视着远方，只不过和她不一样，小姑娘眼神一片澄澈，目光希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