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章 初雪 (1/2)

檐角的茅草穗子叫北风吹得簌簌落灰,昨夜汴京突然下了一场急雪,齐柚裹紧补了三茬的麻布夹袄,一早齐家一家人就到茶楼开张。

齐柚指尖在豁口的粗瓷碗沿打了个转——昨儿攒的雪水,正好省下买井钱,拿无根之水煮的茶也能更香些。

破窗棂外飘来弟弟阿宝的哭嚷:“阿姐,灶王供的黍糕又叫耗子叼了半块!“

“留着当钓饵也好。“齐柚就着晨光将霉茶饼掰成碎末,青黄交杂的茶渣在苇席上摊成八卦阵。码头扛活的二哥齐易常说,东水门的耗子比漕工还精,专挑发霉的粮囤打洞。

账本是用糊灯笼的竹纸粘的,母亲纳鞋底的麻线装订成册。齐柚蘸着锅底灰调的墨汁,在“十一月廿三“底下画了道蚯蚓似的横杠——晨间过路的脚夫统共吃了二十碗大碗茶,茶渣还得留着晒干卖给染坊。

“寅时收铜钱八十七文...“她咬着半块麸皮饼,就着雪光细数竹筒里的家当。二哥昨夜冒雪扛了三十袋官茶,换回来三斤带砂的陈米;小妹阿苹在虹桥底下捡的茶篛叶,倒比西市卖的包茶纸还韧些。

楼梯口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齐柚撩开打着补丁的蓝布帘,正见大哥齐榕抱着捆湿茅草跌进来——旧伤未愈的膝盖又渗出血丝,在破棉裤上洇出黑红的印子。

“西街王员外家的茶船翻了,捞着两捆浸水的好茶。“齐榕咧着冻裂的嘴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蒸茶工偷藏的,够阿宝半月药钱。“

齐柚鼻尖发酸。那茶饼分明沾着漕河淤泥,定是哥哥在冰水里泡了半宿才摸着的。她别过脸去数墙角的柴火垛,暗红血渍在苇杆上结成霜花——前日父亲替富商验茶,叫人拿掺了铁砂的赝品砸破了额角。

“二楼椽子我拿渔网缚住了,再铺层芦席保准不透风。“齐榕搓着生满冻疮的手,忽然从袖袋抖出半截红绳,“鬼市老刘头赊的,挂个'谢客牌'唬唬客人。”

红绳尾端坠着的粗陶片刮过门楣,簌簌落下经年的浮灰。齐柚踮脚将麻绳往梁上抛,补丁摞补丁的袖口滑出半截冻得发青的手腕——那红绳原是漕船遗落的缆绳头,泡足了桐油倒是防蛀。

“阿姐!“八岁的养女阿苹抱着捆芦秆冲进来,发间还沾着虹桥下的冰碴,“刘婆婆给的蓼蓝布头,说是能拼个帘子。“脏兮兮的小手展开半幅裂帛。

阁楼忽的灌进穿堂风,茅草盖着的破瓦漏下的雪粒子在算盘上跳。齐柚就着破陶盆里的炭火烤化冻墨,笔杆在账册边沿轻敲:“陈茶三文钱一斤,日耗七斤合二十一文...杜掌事要的'金雪膏'需耗两斤霉茶...“她突然顿了顿,笔尖悬在“柴炭钱“三字上微微发颤。

“小娘子!“茶博士阿贵顶着雪珠子窜上楼,破袄肩头露着絮棉,“曹门脚夫帮捎话,说是愿拿三捆苇席换十壶姜茶暖身子!“

齐柚眸中精光微闪,指尖掠过算盘上油亮的玉珠——那本是母亲陪嫁的最后一件首饰,去年腊月砸碎了当算珠用。“跟他们说,再加两刀竹纸废纸就成交。“她扯下半幅账纸,就着炭火灰画了张茶券,“凭这个来兑,过午不候。“

那些废纸是由茶马司盖章核销作废的茶引,由专吏押送焚化炉,但是在脚夫承包废纸运输,途中会偷换部分竹纸,便宜卖给其他需要的人。这些废茶引可以当作糊窗纸,引火纸,练字纸等,这些官家纸既能防潮,其中的硝茶渣易点燃。自然,抽取不多,上头也不管,拿回给幼弟练字更是最佳的选择。

寒风卷着雪片扑灭炭盆,齐柚哈着白气将霉茶渣灌入鱼鳔囊。这是父亲验茶时学的法子——鱼鳔遇热收缩,正能压出茶膏的油膜。阿苹机灵地递上烘热的石臼,里头还粘着昨天捣药剩的桂皮屑。

“把西墙根的雪瓮搬来。“齐柚麻利地系上围裙,补丁拼成的襻膊在背后打了个死结。去年腌菜裂了的陶瓮,如今正好陈化茶膏。她将混着桂末的茶渣填入瓮中,又撒了把阿宝在野坟岗采的苦艾——既能防虫,又能添些草木清气。

齐易门外喊道:“阿柚,我买到了好东西。“帆布浸满了白霜,她捻起一粒尝了尝,竟是海商遗失的粗盐。

“二哥,你那里弄得?“齐柚有些惊讶。

“我今天早早就在码头等工,有个运盐的海商卸货,船工说是运盐糟了海浪,吹坏了的帆布全是海盐,丢了又浪费,于是我用卸货的工钱买下来了。”齐易道。

“把这盐粒子融了滤净。“她解下腰间皮囊——那是用鞣坏的硝皮缝的,“午市套餐添道盐渍茶梅,要说是'海天秘制'。“齐柚拎起漏水的铜壶,将滚烫的茶汤往盐粒上淋——嗤啦声响里腾起的海雾,惊得阿宝攥住她褪色的裙角。

“海盐遇热则化,茶汤遇冷则凝。“她舀起匙琥珀色的茶卤,对着天光晃了晃。昨日拾来的蚌壳在窗棂排成一列,正迎着朔风凝成天然冰鉴。阿苹机灵地捧来霉茶渣,混着苦艾碎填进蚌壳凹槽。

漕工老吴头扒着门框探头,毡帽上的冰粒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