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贴了大红喜字，一向吝啬的婆婆竟也置办了数十根红烛。
婆姑笑晏晏地捧着一根红烛进来，放在缺角的案几上，临走时还挑衅地看了一眼灰白帐内倚坐着的人。
“万柳霞，别看你现在依旧是我哥的正妻，等岳嫂嫂生下儿子，你就等着被休回家吧！”
万柳霞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闭上眼，掩住眸中波动的情绪。
杨东桃自觉无趣，撇了撇嘴，去前堂布置喜房了。
待她走后，万柳霞才睁开眼，如水的凉意淙淙着，从脚上直冷到心里。
村子里讲究多子多福，她在生儿子杨慕宇时难产，此后再难有孕。本就不喜她的婆婆待她愈发刻薄，此后，在杨家当牛做马，伺候一家人的吃穿，打骂是家常便饭，吃饱穿暖更是不敢奢望。
她是远嫁，远离娘家，在婆家自然式微。
直到今天，杨东康娶平妻岳典英。
她可以想象到，此后自己的日子该多么苦。
后悔吗？
她问自己。
只因一时情动，抛却父兄疼爱，从金屋跌至冷阁，自此不见光明。
“啊呜……”
儿子的嘤咛打断她的思绪，晦暗的眼眸终于现出无边的慈爱。她抬手摸了摸儿子瘦小的脸，心中落下无声叹息。
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后来，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杨慕宇十八岁那年，朝廷要和朔北国打仗，要求每家每户出一男丁。杨东康年事已高，岳典英舍不得她大儿子杨慕辉，她小儿子又是个痴傻的。从军一事，就落到了在杨家没甚地位的杨慕宇头上。
自从军后，杨慕宇每月都会往家里寄钱财。只此事万柳霞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一度以为儿子没了音讯，整日郁郁寡欢，以至于杨慕宇寄回家中钱财俱被岳典英霸占。
两年前，杨慕宇死讯传来，万柳霞心中更颓，一夜白头。
杨慕宇的抚慰金也被岳典英霸占。杨东康对此不闻不问，夫妻终至缘尽。
万柳霞心灰意冷，不愿再守着破碎的希望，决然离开杨家，另起炉灶。
所幸里正同情她的遭遇，把自家空置的老屋借给她住，万柳霞平日里做些绣活，捯饬菜园，倒也勉强度日。
只是心中悲戚难平。
那个说要戴荣光归家的少年永远回不来了。
往事不堪忆。
时隔二十年，不堪往事又被唤起，万柳霞只是冷冷一笑，“岳典英，你还是看好你那傻儿子，别再让敌军给抓了去。”
“你！”岳典英瞬间炸毛，她小儿子杨慕远十岁那年染上了偷东西的恶习，让人暴打了一顿，受到惊吓，自此吓坏了脑子。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智商却依旧停留在三岁，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着。
万柳霞可谓一脚踩到了她的痛处。
但岳典英很快就恢复了轻蔑的神色，“我还有大儿子呢，你可是都没了啊！”
她大儿子杨慕辉去年考上了秀才，如今正在备考举人，她就等着做举人娘了！
提及亡故的儿子，万柳霞心中一阵钝钝的痛，她紧抿着嘴，尽量不泄露自己的情绪。
“岳典英，管好你的嘴！”孙淑玉表面上泼辣，实则心思细腻得紧，她到万柳霞近旁，挽住她的胳膊。
风枝倚着门，凤眸微眯，瞧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若是血琅轩的杀手在的话，就会知道，他们的门主动了杀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