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师古情绪渐渐平复,坐了下来,沉吟一阵后,皱眉道:“莫非你瞧上了杨朱之学?”
朱明稳坐钓鱼台:“请父亲指教。”
朱师古微微摇头:“工商一道,《盐铁论》已经辩得差不多了,后世再没超出此书之说……古之立国家者,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故工不出,则农用乏;商不出,则宝货绝。农用乏,则谷不殖;宝货绝,则财用匮。故盐、铁、均输,所以通委财而调缓急。”
朱师古背了一大段,接着来了一句:“可最后的结论是什么?罢之,不便也也就是不便而已,微末枝节尔。”
朱明笑了:“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朱师古叹气:“这不过是恒宽不想让争论上升到工商与儒法之争,替桑弘羊调和而已。可也能看出,即便是能畅言的时代,工商也绝无可能与儒法并列,去争那个得一的位置。自那之后,工商更只是贱学,甚至不成其为学,不过是皂隶一流的枝节。”
他摇头道:“工商不可能得一,先秦杨朱学是道家异途,未能与商家和轻重家等说融汇,它始终无骨。不是附于侩商,损天下而逐利,就是握之权柄,荼害经世.”
在这个时代,在儒法合一的华夏,工商就体现在两个方面,要么是商人单纯的逐利,要么是集权官僚体制用来吸血,它没有独立性。
朱师古又加了一句:“历代都看重工商,但都置于法之下,为朝廷财赋供食。儒则闭目无视朝廷的工商之策,专看根植于草民的工商。由此而将工商从草民一层驱走,由朝廷和官商把控,儒法一家,在这工商一途上也能看得清楚。”
接着他说到了很犯忌讳的东西:“就这商一途,本朝依旧实行“重农抑商”政策以禁榷之策提纵天下,无商可自立。盐铁丝帛茶酒铜铅矾,凡有厚利和草民赖其活命之物,都属禁榷或管控之物,包括海贸,全由这层层商人而上,汇于朝廷皇室和世家大族所有。”
他呵呵笑道:“工济于商,铜铁盐糖丝织营造,与商同理,所以啊,朱明,你说这工商,该怎么能得一呢?”
“父亲,工商,只是一个表象,最活跃的一个表象,其实农事跟工商一样,也只是个表象。在它们背后,还有一个东西。”
朱明将他那本书翻过来,指着封面上那第三四字。
“资本……”
朱师古皱眉念着,他还是不太理解这个词。
“不叫资本也行,就叫……货币……好吧,直接说,就是铜钱和金银。”
朱明不好说得太深,毕竟什么交易符号什么的,是后世在社会学基础上深究货币的诠释,属于形而上学的东西。
“钱?”
朱师古瞪眼。
“是的,钱。”
朱明开始启发他的父亲。
“父亲也说到,商人逐利是本性,朝廷握工商也是历代不移之法。可在弟子看来,并非商人本身和朝廷本身有此本性,商人逐利,终究还有人心之限,朝廷更是为基业长青,可为何钱在手就变了嘴脸?那是因为,他们手中的钱有逐利本性。”
“钱的本性在于流转循环,生生不息,有如人觅食一样,它天生就是要逐利,要换取更多的钱。”
“不管是百姓、商人,还是朝廷,当他们以钱相互流转时,这钱就要去寻利,百姓、商人和朝廷的欲求,都由这钱去引领去兑现。父亲也说过,财兑万物,就因为它能兑万物,有这样一个本性,难道它不是自有生命,自有学理,循着它本性而自为的东西吗?”
资本是头猛兽,那啥百分之多少的利润会让人那啥的名言,他就不必再喷出来装叉了,朱明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钱,能得一”
朱师古呆了好一阵,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算着佃户田租,一会自语着高利贷,目光越来越亮,对正苦思儒法之外出路的他来说,朱明此言,真是给他推开了一扇宽敞的大门。
“不对,这钱纵然能得一,却如猛兽一般,能将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朱师古面色微红,他找到了致命的破绽,也将朱明埋着的话给挖了出来。
“它还是没有骨,它依旧掌握在商人和朝廷之手。”
朱明笑道:“那是因为它还没有长大,父亲您想想看。上古之时,人们茹毛饮血,用贝壳换猎物陶器,到得后来,人们开始会耕田,会采矿,会织布,开始用铜钱,用金银,可换之物和数量增了千百倍。再到后来,比如说现在,人们在山场种茶,在平地种甘蔗,江南的织女们用织机纺丝,绣工们埋头绣着跟饱暖毫无关系的花纹。纵观这些人欲之下的劳作,它们是怎么来的?不就是被钱一步步引导而来,然后又推着钱一步步长大的吗?”
朱明举出朱师古不甚明了,后人却有所心得的事例:“父亲可知,这百来年间,除开华夏自产的金银铜钱,从西域有多少财富流入?”
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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