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奥多拉和克里斯汀直到来年三月才回宫,她们的归来也未能缓解亚历山大宫廷的紧张气氛。因为皇后与公主回宫并非是因为帝后冷战结束,而是因为太上皇的重病。亨利患上了传染性极强的流感,刚开始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丽塔发现倒在浴室里的太上皇时,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花园行宫被紧急隔离,人员疏散,大范围消毒,最终留在那里的除了“全副武装”的医生之外就只剩下了丽塔·塔明别特。丽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帝王的寿命大多长久,他们或耽于女色,醉死在繁华富贵乡;或者能力有限,被部下乃至亲人无情推翻;或残忍暴虐,被人民施以正义的制裁;或勤于国政,生生把身体拖垮。五十六岁,能活到亨利这个年纪的帝王并不多见。因此,这位在全盛时期堪称亚历山大最为风光的女性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守在恋人的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
长达三十年的帝王生涯透支了亨利的生命,他不是和亚历山大大帝、伊莎贝尔女帝或克里斯蒂娜大帝一样的人,他没有游刃有余地分配工作并安排生活的能力。他的伯母(克里斯蒂娜一世)能如狂风扫落叶般将堆积在桌子上一周的公务用一天处理干净,然后再用一周里剩下的六天和情夫们新斩获的土地上游山玩水。因此亨利曾以为做皇帝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然而当他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当他看到妻子可以“狂风扫落叶”而自己不能,儿子(威廉)可以但自己不能,甚至女儿(弗蕾姬亚)也可以但唯有他不能时才意识到自己缺少的东西是什么。才能和智慧,不论是治国理政,还是领兵打仗,亦或是驾驭群臣,他的才能和智慧都仅仅是刚好够用而已。他并非无心承接克里斯蒂娜大帝的事业,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他来说成为守业之君已是极限,这还是在有阿尔伯特·金与弗兰克·佩恩这一文一武两位大才作为左膀右臂尽力辅佐的情况下。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阿尔费雷德,这个亨利曾经认为和他一样平庸的儿子靠努力一步一步靠近强大兄长曾经的境界。自阿费雷德继位以来,他的声名与威望水涨船高,他甚至已经学会了将剪刀伸向父亲的羽翼,而不因那是他的妻子的娘家有所犹豫。那个带给亨利痛苦和折磨,使他不能与心爱的女性在阳光下牵手的至尊之位,阿尔费雷德坐在上面如鱼得水。亨利因此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如果他比长子欠缺在才能,那次子强过他的地方就是心志。阿尔费雷德所拥有的坚定、冷酷之意志弥补了他的才能缺陷,使他能以理智而冷静的姿态君临亚历山大。亨利不适合当皇帝,几十年下来积劳成疾,退位休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长子死后,他不确定自己大限何时将至,所以必须促进帝国的权柄平稳迅速过渡,这使他更加不能容忍当时还没出生的孙子登上帝位,并执意传位次子。然而当长达三十年的帝王生涯落下帷幕,不过六年他又病入膏肓。
亨利在病榻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那个伏在床头小憩、满面疲惫的女子。她早已不是当初初见时的小姑娘,她不高贵,离自己恍若天人的皇后相去甚远;她没有才华,与早些年一手包办政务军务的皇后相去甚远;她没有生育,与怀孕五次,养活了三个子女的皇后相去甚远。但是这个不完美的女人是真正走到自己心里的人,用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陪伴他一路至今的人。克劳狄亚皇后至死都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虽然她那样超凡脱俗的女子也不屑在男女之情上与谁争个高下。亨利生在皇室,背负了超出能力范围的责任,过了太久并不向往的生活,一次次妥协于权贵、子女,却从未对丽塔·塔明别特放手。他五十六年来头一次这么渴望活下去,渴望和这个女人一起活下去。太上皇艰难地抬手伸向女子,想要触碰她,却未能如愿,因为他的意识坠入了黑暗。
丽塔陡然惊醒,她方才梦见自己在昏暗的斗室中瑟瑟发抖,不论如何呼唤亨利都没有回音,天地间唯有寒冷与黑暗,不见一丝生命迹象。紧接着场景变换,她锦衣华服却满头白发,坐在玫瑰顶大教堂的最前排,一个与她八分相似尚在妙龄的少女正在圣坛前许下终身的誓言。那个少女转过身来面向她,嘴唇开合之间吐出两个音节,她依稀辨认出那个单词的发音口型是“Mother”。
丽塔平复心情,随之起身走向花园行宫的祈祷室,太上皇的教士、前任教宗在那里为他的君王祈福。年迈的修士与过时的情妇相对无言,旧王朝的遗留者最终都会退出历史舞台,不过是他们早些,佩恩和金晚些罢了。
“夫人,您心存疑问。”约翰·艾伯特老修士对丽塔非常礼貌。
“主给我一个启示,一道选择题。”丽塔说道,“我的君主与爱人的生命也许掌握在我手中,我往左走他会渡过这次劫难,我往右走他一定会……”
“夫人,这是公平的,在得失上主他计算得很清楚。”
“神父(father),你觉得菲尔奇亚这个名字怎么样?”丽塔问道,她的声音带有微微的颤抖。
“未来(Future),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约翰·艾伯特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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