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头砸在岩壁上的闷响惊飞了几只暗处的蝙蝠,林翊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矿灯扫过的地方腾起一片灰尘。十年了,他闭着眼都能摸清矿洞的每一道裂痕,可今天的岩层似乎格外古怪。敲击声不像往常那样清脆,反倒像是撞进了什么空腔里,回声带着嗡嗡的震颤,连脚镣上的怀表链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第9527号,效率下降百分之十五。”监工机器人从背后滑过来,枪管上的圣诞彩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林翊没理会那冰冷的电子音,镐头又重重凿下去——这一次,裂缝突然“咔嚓”裂开,碎石扑簌簌掉进看不见的深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矿灯的光束晃进缝隙时,一抹暗青色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
岩层后面露出半截雕纹,像是某种兽类的獠牙。林翊的镐尖小心地刮掉周围的碎渣,更多的青铜锈屑簌簌落下。当整面岩壁坍塌的瞬间,他下意识举起胳膊护住头脸,却在指缝间看到无数萤火虫般的蓝光从裂缝里涌出——那根本不是萤火虫,是附着在青铜鼎上的磷火,随着气流盘旋升腾,把矿洞照得如同幽冥地府。
鼎足深深嵌在岩层里,足有两人高,表面爬满藤蔓似的铜绿。林翊的指尖抚过鼎身,凹凸的纹路让他浑身一震——饕餮纹的兽目处嵌着齿轮,云雷纹的间隙里藏着精密榫卯,这分明是机械与上古文明的诡异融合。怀表突然在腕间发烫,表盖“啪”地弹开,停滞十年的指针疯狂旋转,表盘玻璃上映出鼎内流转的幽光,像极了他记忆中苏瑾被激光网吞没时炸开的光茧。
“非法文物!立即销毁!”监工机器人的警报声炸响,粉色机身从矿道尽头疾冲而来。林翊的脚镣却像生了根,他眼睁睁看着鼎口的青铜兽首张开巨口,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与鼎内传来的古老吟唱混作一团。幽蓝光芒顺着他的血管游走,在皮肤上烫出焦黑的纹路,怀表链子“铮”地绷断,表盘“当啷”一声嵌进鼎耳的凹槽。
激光鞭擦着他耳际掠过,却在触到蓝光的瞬间熔成铁水。林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鼎中腾起的漩涡,七八台扑来的军用机器人被绞成金属碎片,圣诞彩灯在虚空里炸开血色的光点。失重感攥住五脏六腑,他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滚动的石磨,每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直到黑暗彻底吞没意识。
稻穗搔在鼻尖的痒意让林翊猛地睁眼。
他本能地翻身要躲监工机器人的电击,后背却撞进松软的草堆。带着泥土腥味的风灌进肺里,没有熟悉的霉味与机油味,只有稻谷的清香。阳光刺痛了他习惯黑暗的眼睛,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天是透亮的瓷青色,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被朝霞勾了金边,山巅琉璃塔的飞檐下,几道白衣人影踩着剑光掠过,拖出的长虹比DS的卫星轨道还要绚烂。
林翊撑起身子,粗麻衣襟里掉出几粒稻壳。他僵硬地低头——染满矿灰的工服变成了灰褐色短打,脚踝上十年未除的镣铐竟化作了青铜镯子,怀表完好无损地嵌在镯面,只是表盘蒙了层青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痛真实得让人心慌。
“哐当!”
陶罐碎裂声惊得他跳起来。田埂上站着个总角小童,碎陶片混着清水在脚边淌成小溪。孩子脑袋上支棱着两个发髻,腰间却挂着个眼熟的东西:温小棠那台机械知更鸟的残骸,只是铁翅换成了黄符纸,鸟喙叼着半片齿轮。
“妖……妖怪啊!”小童尖叫着往后栽倒,怀里的柴禾撒了一地。林翊下意识要去扶,却见那孩子手脚并用往后蹭,活像见了瘟神。他低头看向水田,浑浊的水面映出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乱发间粘着稻草,右脸还糊着道陈年伤疤——那是某次塌方时碎石划的。
山道上传来破空声,三道剑光流星般坠落在田埂。为首的老者白发用木簪绾着,道袍却绣着星图,衣袖翻飞间露出腕上罗盘,指针竟是悬浮的。“这位道友从何而来?”老者开口如钟磬,说的话却让林翊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张了张嘴,矿洞里学会的沉默在这陌生的天地间成了枷锁。山风卷着稻浪掠过脚边,青铜镯突然发烫,表盘上的青苔剥落,露出底下流转的星芒。老者瞳孔骤缩,身后两名年轻修士齐齐按住剑柄。林翊倒退半步,靴跟碾碎了颗土坷垃,那细微的碎裂声在他耳中竟如惊雷——
这里没有机械的嗡鸣,没有电流的嘶响,连风掠过稻穗的沙沙声都清晰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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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