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界西部，陆家。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陆昭明已经跪在药田垄间两个时辰。玄色窄袖被露水浸成深褐，少年却恍若未觉，指尖青芒在七星草叶脉上游走，像在抚触情人战栗的肌肤。
这株三百年份的七星草通体泛紫，唯有叶心一点金斑。陆昭明屏住呼吸，看着青芒顺着经络注入金斑——这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也是他送给林清瑜的及笄礼。
小少爷，卯时风起了。老药仆佝偻着背往丹炉添炭，火星溅在陈年药渣上，腾起带着腥甜的烟雾。陆昭明瞳孔微缩，指尖骤然发力，青芒如蛛网缠住突然暴起的草茎。七星草根须破土而出，尖端生着倒刺的触须直扑他咽喉。
砰！
药锄破空而来，将妖化的灵草钉死在青砖上。暗红汁液喷溅在少年苍白的脸颊，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前玉珏。那枚刻着陆氏族徽的玉佩突然泛起青光，将试图钻入皮肤的毒液灼成青烟。
第七株了。老药仆拔出药锄，缺口处粘着还在抽搐的根须，自从林家送来那批灵土
陆昭明抬手打断，沾着毒液的手指在玉佩上描摹族徽纹路。三日前林清瑜带来所谓北海寒玉粉时，发间的雪魄珠也是这样闪着冷光。他记得少女指尖拂过药畦的瞬间，蛰伏的地脉灵气突然沸腾如滚油。
昭明哥哥！
环佩叮当声伴着惊呼响起。陆昭明本能地并指成剑，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转势，剑气削断自己半截衣袖。林清瑜鹅黄襦裙扫过满地狼藉，绣鞋堪堪停在毒液汇聚的水洼前。
你的手...少女捧起他血肉模糊的右手，泪珠砸在翻卷的皮肉上凝成冰晶。陆昭明突然抽回手，指腹擦过她腕间新添的守宫砂——新月状红痕边缘泛着金芒，是剑冢双修秘法留下的印记。
林清瑜似被烫到般缩回衣袖，食盒磕在石桌上震落几枚灵果。朱红色的赤炎果滚到少年脚边，表面还凝着霜花——这是唯有林家冰窖才能保存的珍品。
父亲新得的玄元丹。她取出青玉瓶时，袖中滑出半截剑穗。天青流苏缠着金线，末端坠着枚冰晶小剑，与三日前雪夜所见的分毫不差。
陆昭明喉间泛起腥甜。那夜他本想去送新炼的护心镜，却见林清瑜踮脚为白衣剑修系上同样的剑穗。风雪卷起那人衣摆，露出腰间刻着霄字的玉佩——林家百年难遇的天才，闭关冲击元婴的林霄寒。
咳咳...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凝成冰花。林清瑜慌忙来扶，发间雪魄珠擦过他耳垂，刺骨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记忆如毒蛇撕开旧痂。七岁那年的雷雨夜，林清瑜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撞进他怀里。她怀里揣着偷来的续命丹，背后三道剑伤深可见骨。
陆伯伯说...说昭明哥哥活不过弱冠...八岁女童哆嗦着掰开他咬紧的牙关，清瑜不要你死...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雨幕中弥漫。陆昭明记得自己咽下丹药时，林清瑜腕间新月胎记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那夜之后，先天道体开始反噬，每月朔望之期都要靠她的冰灵根镇住沸腾的气血。
张嘴。
温软的触感将陆昭明扯回现实。林清瑜捏着丹药的手指微微发抖，眼尾泪痣在晨光中红得妖异。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少女也是这样喂他吃桂花糕，结果那糕点里掺着锁灵散——为了不让他发现她偷偷参加林家试炼。
玄元丹入口即化，寒毒却比预想中凶猛十倍。陆昭明踉跄撞上药架，瓷瓶噼里啪啦砸碎在地。五色药粉混着毒血腾起浓雾，在晨光中映出诡谲的虹彩。
怎么会...林清瑜的惊呼带着颤音。她扑过来时，袖中滚出十二颗上品灵石，每颗表面都浮动着赤金纹路——那是陆昭明用本命精血温养了半年的纯阳之精。
少年染血的手指突然扣住她咽喉。林清瑜瞳孔骤缩，护体灵气本能反击，却在触及对方经脉时僵住——陆昭明体内奔涌的竟不是陆家嫡传的乙木灵气，而是混杂着冰碴的漆黑雾瘴。
你早就知道...陆昭明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更多蓝血，先天道体不能碰玄阴之物...
林清瑜的眼泪落在他手背凝成冰珠。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十年前她被毒蛇咬伤时，也是这样哭着把毒血吸出。陆昭明手指突然失了力气，少女趁机将灵石塞进他怀中：下月初九...天剑宗...
剑鸣破空声打断了她的话。三道白衣身影御剑掠过药园上空，为首之人剑气如虹，所过之处霜结三尺。陆昭明瞳孔映出那人腰间玉佩——霄字被冰晶勾勒得锋芒毕露。
小姐！试剑要迟了！空中传来侍女的催促。林清瑜匆匆起身，鹅黄裙裾拂过满地灵石，沾染的血渍很快被寒气冻结成花。
暮色染红药园时，陆昭明蜷在古槐虬结的树根间。这株千年老树今日格外怪异，树皮上浮现出人面纹路，枝桠间垂落的藤蔓像极了绞刑索。
小少爷，该用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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