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年春,福建漳浦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月牙湾的礁石群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柄柄倒插的利剑。潮水拍打岩石的轰鸣里,忽然混入几丝木桨破浪的响动。
“快些!“蓝敬宗压低嗓子催促,肩头粗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十艘舢板在礁石间穿梭,满载的苏木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七岁的蓝翼趴在船头,忽然看见父亲腰间玉佩闪过寒光——那是刻着云纹的玄铁,正中镂着个古怪符号。
破空声来得猝不及防。
一支羽箭钉在船舷时,蓝敬宗已经抄起丈二竹篙。倭寇的安宅船从暗礁后转出,船头立着个戴阵笠的武士,腰间双刀泛着青芒。“八幡大菩萨在上!“嘶吼声里,二十余艘小早船如狼群般围拢。
“带小翼走!“蓝敬宗将幼子抛向邻船。浪头打来,蓝翼看见父亲反手抽出船板下的雁翎刀。刀光起处血花迸溅,那个总教他辨识星斗的父亲,此刻化作怒目金刚。
戚字大旗刺破海雾时,蓝翼正死死咬着嘴唇。他趴在石承背上,看着戚家军的福船撞碎倭寇小船。忽然瞥见倭寇头领盯着父亲尸身,阵笠下的独眼竟闪过一丝惊惶。
“凉国公......“那人用生硬的汉话喃喃,突然吹响海螺。残存的倭寇如潮水退去,只留下海面上漂浮的苏木,将浪涛染得猩红。
铜山所的晨雾还未散尽,校场传来金铁相击之声。蓝翼缩在营房角落,攥着沾血的玉佩。门帘掀动,玄铁山文甲铿锵作响,他抬头看见个方脸将军,目如寒星却蓄着长须。
“此子眼神清亮,倒是块璞玉。“戚继光摩挲着蓝翼头顶,忽然屈指弹向身旁亲兵手中钢刀。龙吟声里,小校的刀已架住偷袭的倭寇短刃——却是石承红着眼扑来。
老将军不怒反笑:“好个忠仆!从今日起,你二人便跟着俞把总习武。“他解下佩刀横在膝头,刀鞘乌木上缠着金丝,“此刀名唤断水,等你及冠之日......“
话音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蓝翼听不懂塘报里“月港走私“、“汪直余党“之类的词句,却牢牢记住了戚将军临走前那句话:“大明海疆,终究要靠火器与刀剑共同守护。“
三更梆子响过,蓝翼从噩梦中惊醒。月光透过窗棂,照见案头《纪效新书》摊开在“火器篇“。他轻手轻脚摸到校场,却见石承正在木桩前练拳,后背青紫斑驳。
“石大哥,我给你上药。“蓝翼掏出金疮药。药瓶是俞师父给的,那个总醉醺醺的老道今早演示武当绵掌,竟在青砖上按出半寸掌印。
海风送来咸湿的水汽,混着校场边野姜花的味道。蓝翼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南京秦淮河畔,某个扎双鬟的小姑娘正踮脚偷看武当道长演练梯云纵;更不知泰山脚下,有个使岱宗剑法的少年刚刚刺落第十八片枫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