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三年霜降，铜山所校场的银杏树铺满金甲。十七岁的蓝翼反握木刀，汗珠沿着眉骨滚落。三丈外的石承扎着马步，后背肌肉虬结如老树根须。
“第七式！“俞霞浦倚在兵器架旁，葫芦里的竹叶青洒了半边衣襟。话音未落，蓝翼已如鹞子翻身，木刀划出半月弧光。石承不闪不避，胸口中刀处竟发出金铁之声。
“停！“醉道人突然掷出葫芦，青瓷堪堪擦过蓝翼耳际。校场东南角的银杏叶应声而落，叶脉整齐如刀裁。“武当梯云纵讲究气贯涌泉，你当是倭寇跳大神？“老道骂骂咧咧地摸出本泛黄册子，“今夜子时，滚到望潮崖找我。“
海风卷着咸腥扑面而来，蓝翼揉着发麻的虎口。石承憨笑着递过汗巾，后背赫然有道寸许长的红印——那是三日前倭寇夜袭时，他为蓝翼挡下的十字枪。
“石大哥的横练功夫越发精进了。“蓝翼望向海边烽堠。十年来，戚字旗在月牙湾来去如梭，可那些戴着阵笠的幽灵总在春雾弥漫时重现。昨夜缴获的倭刀此刻正躺在兵器库，刀镡上的菊纹让他想起父亲染血的玉佩。
梆子敲过二更，望潮崖的浪声如雷。蓝翼攀上峭壁时，见俞霞浦倒悬在歪脖松上，道袍随风鼓荡似白帆。“武当内功首重抱元守一，“老道翻身落地竟不沾尘埃，“你小子心火太旺，难怪练不好梯云纵。“
北斗七星倒映在礁石间的潮池里，蓝翼按着《纯阳诀》调息。海雾漫过脚踝时，他忽然察觉丹田有团暖流，顺着督脉直冲玉枕穴。再睁眼时，三丈高的峭壁竟如履平地。
“总算开了窍。“俞霞浦往火堆里扔了个地瓜，“当年张真人观龟蛇二山悟道，你今日见潮涨潮落...“话没说完突然变色，拂尘卷起沙土扑灭火堆。
东南海面上亮起五点鬼火。
蓝翼跟着摸到烽堠时，掌心全是冷汗。这不是寻常倭寇的安宅船，五艘龟甲舰正排成梅花阵型。更诡异的是桅杆上飘着黑底金纹旗——半个月前戚将军密信提过，这是汪直余党新制的海枭旗。
“去禀报戚将军。“俞霞浦往他怀里塞了块青铜虎符，眼中再无醉意，“走陆家渡，莫要惊动...“破空声打断话音，五支鸣镝箭尖啸着划破夜空。
石承撞开垛口时，狼牙箭已到面门。蓝翼下意识运起刚领悟的梯云纵，却见发小后背金光隐现。箭簇在古铜色皮肤上擦出火星，石承竟抱着他滚下马道。
“带俞师父走！“这个向来木讷的汉子突然口齿伶俐，“倭寇船上有红夷炮！“话音未落，惊天动地的轰鸣已震塌半座烽堠。蓝翼在碎石飞溅中瞥见个戴天狗面具的身影，那人手中倭刀竟刻着十文字枪痕。
海面腾起的火光染红夜空，蓝翼背着昏迷的俞霞浦在芦苇荡狂奔。怀中的《纯阳诀》被血浸透，却有一页金箔纸显出古怪图谱——是半幅山水，山形如剑指天，水纹似龙入海。
五更时分，戚家军铁骑踏破晨雾。蓝翼跪在焦黑的望潮崖上，捡到半截烧焦的阵笠。内侧用朱砂画着朵八瓣菊，花蕊处却是个汉字——正是父亲玉佩上那个古怪符号。
“此乃大内密纹。“戚继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将军甲胄上还沾着血沫，“去南京吧，应天府的林学士能解此谜。“他解下断水刀抛来，刀鞘撞在蓝翼膝前青石，竟迸出七点火星排成北斗之形。
海浪拍岸声中，蓝翼没听见戚将军最后的叹息。更不知三十里外的渔村，有个算盘不离手的少年刚解开账本密码，朝着北方的眼睛亮如晨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