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倒是早熟得紧。”
王鉴虢望着小娃娃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不由得咂咂嘴说道。回过神来,腹中忽地传来雷鸣,顿感饥肠辘辘,一拍肚腩,“嗨,到饭点了,走吧彩飞,回府用饭……”一回头,后半截话卡在喉间。庭院梧桐树下,他那匹枣红马正与隔壁张举人的白马耳鬓厮磨,彩飞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中轻颤,俨然陷入热恋。
“不是,俞彩飞!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要注意生活作风!你已经许了配种人家了,你这,你这这这……世风日下啊……”王鉴虢无奈甩袖,“得,捎上你这相好罢。“两匹骏马踏着碎金般的阳光跟在他身后,王鉴虢一人两马,高高兴兴回了府。
转过天来,天光正好,王鉴虢哼着越剧小调转进自家西跨院,“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左手金剪寒光点点,右手鸭嘴壶水雾氤氲,怼着花花草草们上上下下,精心打点着,将满园牡丹修整得错落有致。满脸惬意嘚瑟,退后半步端详,忽见枝叶间闪过一抹异色——竟是朵并蒂魏紫悄然绽放。“云想衣裳花想容啊......哎呀呀,当真是漂亮,不愧是我亲手养出来的!”
“老爷,老爷!外头来人了,快出去接旨!”家中小四儿着急忙慌呼哧带喘地喊着,那破锣嗓子惊得剪刀险些脱手道。
“啥玩意儿,接旨?我都被贬到这里当百姓了,山高皇帝远,皇上还能惦记上我?”
王鉴虢拎着滴水的铜壶疾走,腰间玉坠撞得叮当作响:“都贬成七品闲职了,那老狐狸还能惦记我这把骨头?“嘴上虽骂,肥短双腿却捣得飞快,乍一看,腰部以下有个风火轮,火速前进跨过门槛时袍角翻飞,活似个滚地葫芦。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全府上下齐齐跪在了门口。
“圣旨到——”漏公公尖细的嗓音穿透晨雾。王鉴虢跪在冰凉石板上,余光瞥见对方皂靴上沾着千里风尘。
“王鉴虢,老奴奉皇上之命,特来颁一道密诏,只能您一人亲启,谨记要保密。”
来人是皇上身边的亲信,皇上的贴身近侍。天下人千千万,只有漏公公最是懂皇上的心思。
“臣接旨!”王鉴虢双手接过,待明黄绢帛入手,起身向漏公公行礼,他顺势从宽大的衣袖中握住了攥住老太监枯枝般的手指,“漏公公此行舟车劳顿,何不赏脸在府中歇几日品鉴沉香镇特产的雨前龙井,再回京赴命?”叠成小豆腐块的银票趁机已滑入对方袖中。
漏公公在衣袖里摸了摸银票的印记,枯皱的眼角绽开了满意的笑纹,“皇差在身,耽搁不得。您的美意老奴心领了。鉴虢还是将皇上吩咐的那事儿,好好儿看看,按时完成才是。”
一顿虚情假意的寒暄两人演得十分逼真。实际上,王鉴虢跟这个漏公公完全不熟,只是在皇上身边见过几回。这个漏公公身为皇上的“到付信鸽”,在官场中是颇具好名声,常常对小费付得多的给一些提点。
这不,收了好处的漏公公临走前,从马车的小窗伸出头来,附在王鉴虢耳边,轻声细语道,枯瘦五指在车帘后若隐若现:“好好干,将来好回去赴命啊。”并在小窗里,露出了神秘又慈祥的微笑。:“那陈家姑娘......“
最后半句随马蹄声碎在风里。
王鉴虢捏着尚带体温的密诏直奔书房,恭恭敬敬地开始阅读皇上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王鉴虢,你贪色被贬是朕精心布局设计。朕有一妹妹,当年送养在沉香镇陈家。你既任礼部尚书,当想法子好生教导妹子。知你人怂气短,朕已派人暗中保护,遇到事情不要慌。待妹子十四,你可回京续任礼部尚书,重重有赏。”
“呵——”王鉴虢白眼一翻,嘴巴一撅,二郎腿一翘,“皇上啊皇上,你这个糟老头子,明知我厌倦政治斗争,在沉香镇慢慢悠悠,当一条咸鱼,挺好的。这一诏书,我又得多干一份活。”
“去年送到沉香镇,送什么送,在京城里养着多好,真是……去年?”
王鉴虢一个激灵,坐起来,翻开密诏又看了一遍。顿时,心潮起伏,思潮澎湃、思绪万千。
“还真是去年?皇上自己都三十多了,哪里来的妹妹?太上皇又?太上皇七十多了,身体挺硬朗啊,不愧是当皇上的人。”
王鉴虢原本耷拉的嘴角,逐渐上扬,露出了一个崇敬向往又充满八卦的微笑。立马伸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呸呸呸,这种皇家秘事哪是老奴可以非议的。皇上暗中派了人保护,可得抓紧安排,不然又被参一本,不知道要被发配到哪里去。”
王鉴虢立马动手安排,差家仆去统计,家仆来报:沉香镇的陈姓人家共一百七十二户,家中有女儿的六十二户。
王鉴虢听闻,重重地把脑袋搁在了手掌上。
“六十二户,究竟谁家女儿是皇上妹子,不做基层好多年,要一户户地应聘教书先生去……我,我也太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