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粟整理了整理枕头,然后退后一步把小身体塞进椅子里坐下,掀起炕沿上的被子角,从里面抽出一块手巾,送到孟粟的嘴边,她想给他擦擦嘴巴子上的哈喇子。
孟粟扭扭头,躲开了她的手。
“小少爷,你还不如一岁多的小九儿,他如果见俺拿手巾,老早就把小脸伸过来了,哈哈,他……”小敏被自己的话噎住了,顷刻间,她泪眼婆娑,她真的好想小九儿,不知他在沈家过得怎么样?
小敏把手插进袄襟里,她想掏出手绢擦擦脸,她的手触到了那两块绣巾,她急忙掏出来,送到老太太眼前,“祖母,这是巧姑姐送给俺和孟粟的,您看看,她的手多巧呀。”
“俺知道,她的外祖母是俺们这一带有名的绣娘,可惜了,死得太早了,否则,巧姑也不会这么命苦,常言道,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孟老太太把身体靠在身后的被窝上,从笸箩里抓起一件衣服,看着她动作不紧不慢,其实老人心里七上八下,她一面在花白花白的头发上磨磨针,一面低垂着眼角看着手里的衣服,这是她前年给儿子做的一件外套,衣襟和胳膊肘处早已经磨碎了,儿子不舍得扔,对朋友他却仗义疏财。
老人一针不苟地缝补着衣服,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耳朵上,全神贯注倾听着院外面的动静,这段时间,不论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街上鸡啼狗吠,都会引起她极度警惕。
“咚咚咚”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平地而起。
小敏“腾”站起身,眼睛瞪着窗户。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跪着身子爬到了炕沿边上,“丫头,你在屋里,俺去瞅一眼,听声音是陌生人,难道是鬼子吗?”
“祖母,俺跟着您一起去。”
“丫头,你不怕吗?”老人一手摁着炕沿,一手摁着旁边的桌沿,双腿耷拉到炕下。
“俺,俺不怕。”小敏想起了巧姑的话,大不了就是死,死有什么可怕的?!
小敏弯腰从炕底下掏出一双棉靴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老人跳下炕,踢趿上靴子,扶着椅子后背,往屋门口趔趄了一步,耳边传来大皮鞋踹门板的声音,时缓时慢,老人心里有点慌乱,难道是儿子和孙子出事了吗?
小敏疾走一步越过踟蹰着的老人,蹿到屋门口,用手和胳膊肘支撑起门帘,身体向旁边闪了闪,“祖母,您别着急,注意脚下,俺陪着您去开门。”
“嘭嘭嘭”敲门声越来越重,有人爬上了墙外面的榆树,往院井里探头探脑。
小敏一手拎着马提灯,一手搀扶着老太太跨出了屋子,沿着石基路走近院门口。
老太太咳咳嗓子,不惊不慌地问:“谁呀?”
“老家伙,开门咋这么磨蹭?俺们是查户口的……”
榆树上的人抱着树枝,往院里探探身子,又低头看着树下,压低声音说:“李队,院里有人,一个老人,一个丫鬟。”
“有人就……就对了……对了。”一个结巴,一个蛮横无理的家伙。
老太太用皱巴巴的手掌拍拍小敏的手背,说:“别怕,别怕,有俺呢,你站在这儿别动,俺去开门。”
小敏把手里马提灯举得高高的走在老人的背后,老人把大门上的暗门插销抽下来,打开一条窄窄的门缝。这扇暗门不宽不窄,平常不走人,一个正常人要蜷伏着脖子、缩着肩膀才能进出。
“丫头,把灯举高一些。”老太太亮着声音念了一嗓子。
门“吱呀吱呀”开了。
一个穿着大皮鞋的矮个子站在门口外面,他身后跟着三四个伪军,几个人、几双眼睛上下骨碌向院里张望,最后落在小敏的身上,老太太把驼着的脊背往上拔了拔,把小敏挡在她的背后。
大皮鞋向老太太鞠了一躬,“孟老太太,俺们是来查户口的,是奉皇军的命令,您不要怨恨俺们兄弟几个打扰您的清净,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走走过程而已。”
“好,你们进来吧!”老太太把身子往一侧躲了躲,让出一条路。
四个伪军互相看了看,先后挤进了孟家院子。“咔嚓咔嚓”的大皮鞋踩在石基路上,听着那么响,他们是刻意脚下用力,给自己壮胆,眼前的孟家他们怎么能不熟悉呢?孟家老爷是日本人身边的红人,得罪不起,今儿是无意之举,本以为孟家没人,明目张胆来顺几个瓜、几个枣,不成想,孟家老太太在家里,既来之则安之,只能硬着头皮胡诌诌。
“谁呀?!”姌姀嘹亮的声音从前院方向飘过来,“街上光景散了吗?不会呀,往年正月十五永乐街是不夜城,这个时辰火社还没烧到码头,最热闹的戏在码头上,不是吗?”
大皮鞋猛地并齐双脚,双手垂在两条裤缝之间,向姌姀深深鞠躬哈腰,“嘿嘿嘿,孟夫人,您,您没去看光景吗?俺们哥们几个叨扰您了,皇军派遣俺们下来查户口,说什么,外人会趁着永乐街的热闹来捣乱,让我们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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