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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申时 (8/12)

“凳子,咱们住在一个庄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咱们互相退一步,以后,以后俺再也不掺和翟家的事情了。”程四娘是个心口不一的女人,葫芦街她最恨两个人,一个是巧姑,一个是凳子,巧姑见了她抡窗板,凳子见了她抡铁锹,今天凳子又挡了她的发财路,白白丢了两个铜板,别说烟丝没了着落,还搭上一个水烟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媒婆,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否则,以后俺见你一次打一次。”凳子觉得一个老爷们当街与一个老女人扯扯拉拉实在不成体统,他松开了手,拎起酒坛子,迈开大步往前走,眼瞅着到了酒铺子门口,程四娘忽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不知老女人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揪住了凳子的后衣襟,往后一拽,“哔咔”,凳子的衣服碎了。

“你,你个老杂毛,俺饶了你,你还阴魂不散,俺今天要揪下你的脑袋当球踢。”凳子一年到头只有一件单衬衣、一件破棉袄,他不舍得穿,无论春夏秋冬下地都光着膀子,腿上只穿着一条破裤子,今天上街才翻出这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如今被老媒婆撕碎了,前面遮不住肚子,后面遮不住脊梁骨,他既心疼又着急。

“你揭了皇军的告示,俺要到村公所告你,让皇军砍下你的头。”

程四娘嘴里“皇军”两个字激怒了凳子,他在地上连蹦了三个高,破口大骂:“你个狗汉奸,日本人给你多少好处,你一口一口皇军,狗屁!”

自从日本鬼子霸占了赵庄,凳子的心情变得沉重,脸上多了愁云惨雾,再也没有开怀笑过,常年在地里辛辛苦苦刨食,老婆孩子照旧吃糠咽菜,这是什么日子啊?梁子去了浅滩坝口,黄忠今天离开了孟家,他清楚两人去做什么,一定是去做了不起的大事,他也想跟着去,他如果走了,婆姨和年幼的孩子怎么办?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被家庭、被孩子捆住了手脚,失去了果断,失去了勇气,真是枉为男儿大丈夫。

“俺砸死你这个狗汉奸。”凳子举起了手里的酒坛子。

听到吵闹声,从四周蜂拥过许多看光景的,穿街走巷的小商小贩撂了挑子,向凳子和程四娘指手画脚;躲在旮旯里的特务也蹿上了大街,站在黄包车旁边踮脚观望。

“孟大少爷,发生什么事了?那不是凳大哥吗?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让他去许家煤店找点营生干。”王晓从房顶上扔下一句话,很快被嘈杂声淹没了,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睛从上往下俯瞰着永乐街,仔细清点着侦缉队和伪军人数,只有摸清敌情,才能排兵布阵,剿除贼寇。

“邓叔叔,发生了什么事情?”孟数急冲冲蹿到了凳子身后,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您又犯了急性子了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程四娘来了底气,碾着一双五寸金莲,一摇一摆走到孟数身后,鸡爪子拍在自个大腿上,踮着小脚一蹦半尺高,咬牙切齿,“孟大少爷,您可要给俺做个主呀,俺的水烟袋被他跺碎了,最可气的是他把皇军的征粮布告揭了,你说他是不是想造反呀,你快让人把他抓进日本宪兵队去吧,别让他整天祸害人。”

雪莲不认识凳子和程四娘,她神态安然地站在原地,井上昨天晚上在永乐街设下了埋伏,倘若真有八路军游击队闯进了赵庄,一个也逃不掉。

“程四娘,您亲眼看到邓叔叔撕了日本人的告示吗,真的那样俺也没有权利抓人呀,您把这事跟许小姐说说吧,她可是日本特高课的人,咱们庄上的治安队都听她指挥。”孟数的话是故意说给凳子听的,告诫他说话注意点。

程四娘善于察言观色,开场白与众不同,她扭着胯部,脑袋拽着两条罗锅腿往雪莲眼前蹿了三步,双手举在半空很响地拍了两下,臭唾沫子星子四处乱飞。“许小姐,你可真俊,瞧瞧,这身段,这粉嫩嫩的小模样,小小年纪当了大官,了不得,了不得啊。”

雪莲乍然显出不悦之色,往后退了一步,腾出手抹抹脸,歪着脖颈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从日本商行里“哧溜”窜出两个黑衣人,尥起大皮鞋朝着程四娘的腿腕子踢了两脚,“跪下!”

“噗通”程四娘趴在了地上,额头和嘴巴磕在了石头上,瞬间头破血流,她依旧贼心不死,嘴里嚼着血水,爪子指着凳子,嘟囔:“不,俺是良民,他,他是抗日分子!”

“你,去走马楼看看那张纸还在不在?”雪莲向身前一个黑衣人努努嘴巴,眼睛瞟着凳子,心里说,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撕了日本人的布告就地正法,杀鸡给猢狲看,杀一儆百。

程四娘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主,长了一副蝎蛇心肠,她想借日本人的手杀了凳子,她就可以在葫芦街上恣意妄为。

去走马楼看告示的人回来了,他用手掌捂着半张脸凑近雪莲的耳朵,悄悄说:“那张布告纸好好的,您看怎么处置这个老媒婆。”

雪莲在地上跺了两脚,大声咄嗟:“来人,把这个扰乱公共秩序的老东西关进村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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