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秀雁经常是家里最后一个吃饭的，现在又多了余红。赵国俊和赵贵平父子早已吃过饭，各自回窑躺下了，佘秀雁端着一碗饭，将筷子夹在指间垫在碗底，独自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夕阳的余晖。
余红依旧像昨日一般，大口大口吃完，开始收拾涮洗锅碗，佘秀雁扫了一眼，没有动作，依旧呆呆看着西方，时不时吃一口，似是没有食欲。很快，洗净的碗筷被摆在灶台上，余红擦干了手，就要回侧窑。
“你做甚？”佘秀雁喝住了余红，余红一愣，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佘秀雁把碗往余红手里一递，“还没完呢。”余红捧着碗回了正窑。落日余晖散尽，窑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余红要洗碗，下意识就要去拉灯绳，结果又被喝住，这次语气严厉了许多，“会不会做事，这就开灯，电不要钱吗？”余红觉得委屈，但没说话，摸黑勉强把最后一副碗筷洗了，却仍旧被佘秀雁念叨，“不会做事”“浪费水”“洗的不干净”。
余红带着不解回了侧窑，天黑了不开灯，那该什么时候开呢。余红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冬天昼短夜长，天黑的早，吃过晚饭距离睡觉还有段时间，正是串门的时候，有电视的人家这时会格外的热闹。虽没有电视这种奢侈品，佘秀雁家里仍旧会有客人，这时佘秀雁就会端来一盘瓜子花生作为零嘴，灯也就亮了。
家里寒碜，无法招待贵客，只有赵明这个遭人嫌的愿意久坐。赵明年方十七，母亲跑了，父亲疯了，祖辈都死的早，只剩他一人。虽然祖上也是阔过，窑洞修在山顶上，现在破落了，家里早被叔伯兄弟搜刮干净，赵明便不再受人待见。唯独赵国俊这里有好脸色看，还有瓜子花生零食点心。赵明每日挑水上山，赵国俊家门口是必经之路，一来二去，两家相熟，赵明便时常来串门闲坐。
昏黄的灯光下，赵国俊点了一只烟，一时间烟雾缭绕，欢声笑语。正聊着，佘秀雁突然叹气，眼泪便簌簌下来，“明明啊，你是不知道，难活，可难活了。”明明是赵明的小名，从小叫到大，众人也都习惯了。赵明不知道佘秀雁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没有言语，只是看着，赵明知道，佘秀雁这话一定不肯只说一半的。
果然，佘秀雁接着诉苦道：“唉，媳妇娶进门呀，日子可过不下去了。”
赵明反问“喜事还办的不对哩？”
“你不晓得，长得不行也罢了，毕竟咱也没本事，甚都不会做，你看看，洗碗就洗成这个样子。”灯光昏暗，也看不清那碗到底怎么了，赵明心知这是别人家事，不便言语，只是点头。
“花了老大钱办事，还办不对，今早还听人数落我了，天呐，刚杀的猪，吃完了，还说没有肉，这是人话么。”佘秀雁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倒出来。
“吃嘛，那还能有够？”赵明冷不丁低声说了一句，佘秀雁似是没听见，依旧絮叨着，屋子里只剩一个人的哭诉声，赵明开始觉得不自在。
余红被训斥一通，闷闷不乐，赵贵平是个耿直的，看不出枕边人的心思，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余红在黑暗中坐着，思绪翻涌。
窑洞隔音并不甚好，佘秀雁那边眼泪一掉，余红就听见了。起身，刚到正窑门口，就听见佘秀雁在说自己的不是。余红细听，虽没听全，却也隐约知道，婆婆的刁难并不全是因为自己。
余红知道有下雨天打孩子的事，据说是为了顺气，余红想，自家婆婆大约也是为了顺气。没有打扰正哭的起劲的佘秀雁，余红又回去了，摸黑上了炕，忍不住推了一下赵贵平。赵贵平“啧”了一声，黑暗中看不清，余红能感觉到赵贵平是生气了，没有再说话，没再做什么，躺到了赵贵平身边。
火炕烧了一通就能热一整晚，被窝里暖烘烘的，余红迷迷糊糊想着自己是怎么来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子的。赵贵平模样还算俊，然而瘦的只有一副骨架，谈不上美的，赵家村很偏僻，不是什么富庶之地，远比不得打工时见的城里的世界。想来想去，大约确实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便只能随便嫁一个像是能过日子的人了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