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陈老领着五个孩子来到断龙崖下的乱石滩。昨夜暴雨冲刷过的黑曜石泛着幽光，犬牙交错的石棱间积着浑浊的水洼。老人脚尖轻点，踏着嶙峋怪石跃至三丈高的青岩上，灰布衣袂在晨风中纹丝不动。
“禹步不是舞步！“他跺脚震落岩缝里的蜥蜴，那灰鳞小兽尚在半空便被指风削成两段，“这是搏杀时抢位的步法，踏错半分——“断蜥啪嗒落进阿虎怀里，溅了他满脸血点，“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
刘念旭盯着老者方才落脚的位置，青岩表面竟无半点裂痕。其他孩子还在嬉笑着擦拭血污时，他已注意到陈老每次腾挪时腰胯微沉的姿势——像极了他猎杀山猪时观察到的狼王。
“每人选十块石头做落脚点。“陈老甩出五把青铜匕首，“半炷香内往返瀑布潭，落地超三次的今晚守夜。“
小芸捏着匕首犯了难，她面前的石群布满青苔。刘念旭正要提醒，忽见二狗趴在地上嗅了嗅，用匕首柄敲击某块扁石：“这块实心！“铁柱有样学样，竟发现石芯空响的岩石会渗出锈色水渍。
“聪明。“陈老往嘴里灌了口酒，目光却锁住刘念旭——那孩子正闭目聆听风声，脖颈随气流转向细微调整角度。突然，他睁眼掷出匕首，寒光擦着阿虎耳畔钉入石缝，惊起一窝毒尾蜂。
“西南风要变向了。“刘念旭拽着吓傻的阿虎后撤三步，原站立处立刻被蜂群笼罩。陈老酒葫芦停在唇边，浑浊的瞳孔映出孩童后颈转瞬即逝的金纹——那痕迹竟与二十年前某位故人身上的胎记如出一辙。
训练结束时，小芸的绣鞋已裹满泥浆。这丫头专挑湿滑的石面走，虽摔了四次，却在最后十丈悟出脚尖点石的巧劲。铁柱的裤管被石棱割成布条，却硬是背着阿虎完成加练——那憨小子不慎扭了脚，坐在地上直嚎。
“明日进瘴气林。“陈老抛来五个药囊，“系在腰间能避毒虫，申时前采到三株鬼面菇的...“他故意拖长音调，“奖励半只烧鸡。“
月华初上时，刘福正在院中修补渔网。忽然指尖一颤，鱼线毫无征兆地齐齐崩断。老人脸色骤变，抄起墙角的铁锹冲向屋后老槐——树根处的泥土正诡异地翻涌。
“又来了。“他咬牙掀开青石板，青铜阵盘上的裂纹已蔓延至中心。黑气凝成细蛇状试图钻出，被老人以血为墨画下的符咒逼退。东厢房传来翻身响动，刘福慌忙掩上石板，转头正对上揉着眼睛的刘念旭。
“福伯，你在喂树吗？“孩童抱着破陶罐，里面游着两条红鳍鱼。刘福顺势接过罐子：“老树根生虫了，撒点药粉。“他借着月色打量孩子，发现对方手背新添的擦伤已结痂，“今日练得可好？“
“陈爷爷说我的禹步像醉汉跳舞。“刘念旭鼓起腮帮，突然单脚跃起做了个鹞子翻身，“但我发现顺着风转身能省力！“他在院中腾挪起来，身形竟带起细小的气旋。刘福眯眼看去，那些气旋的轨迹隐约构成某种古老图腾。
瘴气林深处，五个药囊在迷雾中闪着萤火似的微光。小芸蹲在腐木旁，用银簪试探蘑菇伞盖下的菌褶：“陈爷爷说鬼面菇的哭声像猫崽...“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细弱呜咽。阿虎抄起木棍就要冲，被刘念旭一把按住：“是风穿过树洞的声音。“
“这边！“二狗突然指着某棵雷击木。焦黑的树干上生着三朵苍白菌菇，菌盖纹路扭曲如痛苦人脸。铁柱刚要采摘，菌伞猛地喷出紫色孢子！刘念旭扯下外衫兜头罩去，布料接触孢子的瞬间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用石片铲根！“陈老的喝声从雾中传来。孩子们手忙脚乱地操作，却没发现老者正盯着某处树梢——那里悬着半截灰布条，针脚与他昨日在刘福袖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夜训时，陈老把刘念旭单独留下。少年在梅花桩上腾跃的身影被月光投在崖壁，恍如皮影戏中舞动的虬龙。老人突然甩出三枚铜钱，破空声惊得夜枭振翅。
“左三右四，踏坤位！“喝令声中，刘念旭凌空拧身，足尖点中最后那枚铜钱。金属颤鸣的刹那，他体内气血突然沸腾，眼前浮现出洪荒巨兽仰天嘶吼的幻象。脖颈处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幻象霎时破碎。
陈老接住坠落的铜钱，其中一枚已裂成两半。他转身走向草庐，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抖——方才那孩子腾空时的气息，竟让他想起三十年前陨落在天劫中的东海蛟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