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滤掉除自然发声以外的所有声音，循环播放我选中的曲库，音量和声场调整界面锁定，其他不变。”本来，纷繁缭乱的众多半透明界面是以他制定的规则覆盖了整个面对方向的半球面的，这套规则以双肩连线和双眼连线相交后产生的锐角角平分线和脊椎的近似直线形成的平面为基准，并以视线作为动态调整的依据。但在他下达指令后，只剩下声音调整界面的两个子界面，缩小并附着在了他左手小臂的上方。
“记住设置，配置命名，声音调整一号。”随着界面全部收缩完毕，他按下了播放键。
舒缓而轻柔的钢琴带着混响与四周建筑弹回的微弱回音在头顶十米处循序渐进。
他缓步走在外滩的滨江大道上，听着模拟江水涌起拍打在岸边混凝土上，乐声的忧伤和静谧同水波一起荡漾开来。而他就沉浸在其中，尝试成为在这个无人的钢铁母体中唯一一个拥有意识的存在。
他们的天空没有星星。即使一瞬间就在脑中完成了归因分析，当亲眼见到这片藏青色的灰暗天空时，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一些冲击。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惊讶的感觉，还有眼睛在面对不同景象的时候诱发的不同情感……”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世界，可从没有人愿意真正的回到这个时代，从没有人愿意或有能力创造这个时代的真实。这里有破损掉落的油漆墙皮，有黑色脏污斑点的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人们穿着初级化工材料制成的鞋子，而装饰占了它们功用的一半，用化石燃料驱动的车轮轰隆驶过路面，留下刺鼻而令人上瘾的清香。确实太原始了，他承认。
对岸浦东的高楼灯光已经开始明灭闪耀，他于是走近栏杆凭栏眺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近，直到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腰肢，他却仿佛知晓某个人会到来，还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远方的灯火。
“语言是情感的载体，我需要你来帮我感受他们的情感。”他微微侧头，看见随风飘散的发尖。
“我还以为你在这些方面根本不需要我呢……”手的主人开始不安分起来，挽着他的脖子，把头搭在他肩上，对着耳边轻声细语，“我这一路进来畅通无阻，甚至连提示都没有，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对吧。”
“但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时代独特的美丽景象。”他轻轻将她拉到身前，嗅了一下她的头发。
“你的审美比我宽容太多了，我和后百分之七十五的那些人更像，不明白这些不和谐的丑陋实体美在哪里。”
“我始终认为万物都有其最独特而唯一的美，你只是不愿意发现而已。”
“想想我们创造的世界，哪一个不是纯净无暇的美学圣地？我爱你的才华和想象，但我还在尝试理解你对于不完美的执着与追求的过程中。而这是我人生中遭遇的最大难题，你这男人……”
“这不是能够完全用逻辑来理解的东西，还记得情感永恒主义的自省推演法吗？”他向前一扯对方的手臂，将她转了个轻盈的圈到身前，紧紧抱在怀中。
“你是说，第一次对人类情感的作用作出概括的那位天才所发明的思维方式？”
“我也是在重新整理这个时代的思想时才发现的。他的理论本身在这个时代还无法普及，甚至无法被大部分人理解，到后来的玻璃时代才被理论学家们发展出各种各样的分支并成为一种人类的基本思维方式。”
“所以你才需要我，是吗。”她转过身，抚摸着他的脸颊，“因为你需要情感的影响来模拟这个时代的人们，你需要我的爱和理解来创造最真实的他们，你需要相对的不理性，更需要无比强烈的欲望。”
看着那双柔媚的眼眸，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