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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后来我又见到了更多厉害的作品,但是广场喷泉上的那些永远是无法替代的,不是因为祂们更好,而是因为祂们在我心里埋下了艺术的种子,激发了我对“美”的感知和敬意,是独属于我的启蒙。
我的母亲索雷·达·皮恩扎,是一位模特,也是个坚强又美丽的可怜女人,有白皙的皮肤,尖翘的下巴,粉红色的厚唇,一头灿烂的瀑布般的金发,我这金发正是随了她。生我那天,母亲还在坚持工作,听说是那个雇佣她的女画家为她接的生,而我第二次见到那个女画家时已是七岁,那是个阴雨天,母亲去世了,因为被受了惊的马踢中脑门。我记得很清晰,运送母亲尸体的车刚要启程,女画家赶了过来,她撵走车夫,抱着母亲哭了好久,那声音撕心裂肺。再后来,女画家来到我身边,她看我的眼神一开始十分厌恶,我记得自己被吓哭了,然后她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竟然含着泪抱住我,就那样,安抚了我很久。晚些时候,我和她一起把母亲葬在了城郊的柳树下。
丧母之痛让我封闭了自己好长时间。
乔,母亲在世时常给我唱歌,她的歌声婉转动听,像夏日璀璨的星河,可惜再也听不到了,再没有人会轻拍我的后背哄我入眠,再没有人会站在向阳的窗边捣碎菠菜,那样悉心地制作我喜欢吃的奶酪丸子……后来,女画家把我接到了她家,但即使躺在她家那最柔软的羽毛床垫上,我仍被恐惧和思念折磨着,无法正常生活。
好在女画家一直没有放弃,她想尽一切办法重燃我眼中的光,甚至尝试起她不擅长的厨艺,然而真正打动我的,却是我一次次捕捉到的,从她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悲痛——与我心意相通,却比我更深沉更隐秘的悲痛。
是的,她也需要安慰和帮助,我和她,就像是共同家园被毁的两个幸存者,只能彼此温暖,相依为命。
“亚当,”我记得她说,“你知道么?锡耶纳的象征是母狼,狼这种动物很深情的,若是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就会独自将后代抚养大,再随伴侣而去。”
她还告诉我,母亲之所以为我取名“亚当”,是指望有朝一日我远在佛罗伦萨的父亲能接纳我呢。“可是,这全是她对那个纨绔子弟的幻想罢了!”我至今忘不了她看向远方时凄然怨愤的眼神,可当她转向我时,又一下温柔开朗了,“要我说,我才是合适你的‘父亲’呢!你看,你的棕红色眼睛,和我一模一样!”
她确实是个迷人的女人,红发微卷,棕眸深邃,而且是个顶好的老师,教我绘画,教我写诗,教我观察万物,从一株草一滴水中体会生命的奥秘,甚至教我剑术,指导我赢了不少嘲笑我的小子,在发现我喜欢雕塑后,经常带我去看城里的雕塑,还花高价买来陶土让我创作。
是她——女画家莱昂诺拉·比安奇——拯救了差一点被变故扭曲了心灵的我。
只是,莱昂诺拉嗜酒如命,母亲走后,更是隔三差五把自己灌个烂醉,我十四岁那年,她饮醉后从桥上掉进河里,淹死了。按照遗嘱,我把她和母亲葬在了一起。在整理遗物时,我发现她竟偷偷藏起了许多母亲的画像,画中的母亲青春美好,还是不染凡尘的模样。
乔,莱昂诺拉笔下的母亲,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比圣母还美……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懂那些画像里喷薄而出的爱意!
后来我亲手为她们刻了碑,是她们各自的浮雕,母亲就是莱昂诺拉画中的样子。春天柳树抽了芽,风一吹,柳枝飘扬,郁郁葱葱的嫩绿色里,她们就那样伫立着,彼此相伴。
乔,我好后悔,好恨自己当初竟没有依照莱昂诺拉的心愿把她和母亲雕在一块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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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页到了结尾,我的心跳却迟迟没法平静,默默缓了好一会儿,才翻开下一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