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她的目光沿着山中茂密的森林一路伸展,一条上山的水泥道路在密林中隐约可见,偶尔有一两个路边凉亭金黄色的飞檐在树枝间露了出来,与鲜绿的树叶形成鲜明的对比,塔山顶部有两个高大的电视塔,塔山之所以为“塔山”,自然不是因为这两座电视塔而得名,塔山自古以来便叫塔山,据说山顶曾经有一座塔,叫做文塔,位于塔山主峰上,始建于清道光五年,抗日战争期间,一些官员因“恐日症”过度,以怕暴露县城目标为由将古塔拆毁,便留下了“塔山无塔”的遗憾,不过现在塔山上有了两座电视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这一遗憾的一种弥补了。吉她的目光沿着山路一直伸展到山顶,直直盯着那两座镂空的电视塔,仿佛努力地回忆过往,脚步慢了下来,她缓缓地说:“你知道90年代初流行的摇滚乐么?”
麦迪尔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吉她,微微点头,只发出“嗯”的一声,不置可否。老板还在嘀咕着他最爱的雪糕,跟在麦迪尔身后,亦步亦趋。
吉她似乎也并不打算等待麦迪尔的回应,遥望山顶的目光移到了脚下,继续说:“我的父亲曾是个摇滚乐队的吉他手。在那个许多年轻人为摇滚疯狂的岁月里,他们乐队除了摇滚乐啥都没有。摇滚,就是他们所有的信仰,立于所有物质和精神之上。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会为音乐而疯狂到那种地步。”
“所以,你爸爸就把他最爱的‘吉她’作为你的名字,来纪念他的信仰?”麦迪尔皱起眉头,他理解一个人对热爱的事物所产生的狂热,但总觉得就这么给小孩起了这么个名字实在过于草率,也太不尊重孩子的成长,如果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奇怪的名字而有一段不怎么快乐的童年,他不会感到内疚吗?
吉她轻蔑地斜视一眼麦迪尔,摇摇头,继续说:“我母亲那时候也迷恋摇滚乐,我父母是在演唱会上认识的,父亲用一首歌的时间让她彻底地爱上了他,于是他们就一起跳进了一片叫做热恋的海洋,甚至没多久就结婚了。除了摇滚乐,这对新婚青年一无所有,他们也曾以为可以不顾一切。”吉她说完这句话后,回头看了看麦迪尔,发现他双眼明亮无比,他听懂了?于是,她接着缓缓地说:“你相信吗?那时候我爸比你现在还落魄,也更疯狂。我总不能理解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工作,却有心思去搞一些非常人所能理解的东西,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理想,能当饭吃么?”
等吉她说完,麦迪尔的脸微微热了,不过他摇了摇手,说:“我可没有什么理想,更别说疯狂了。其实我曾经也尝试过奋斗,这个世界上,所有选择躺平或者流浪的人,都不是一开始就做出这个选择的,他们可能曾经比大多数人都努力地争取过,只是有时候不是努力就有用,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面对现实只有感到太过无力,于是,与其做过多无谓的挣扎,不如随遇而安、形随心动、无欲无求、无所不往。如果我只是个每天安心上下班的打工仔,我想我们今天也不会一起站在这里了。”
吉她没想到他对理想、奋斗有这么独特的见解,她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因为她的经历实在太过单薄了,单薄到她无法对他的描述进行一个支持还是反对的回应,她只能选择点点头,同时往前跨了好几步,只给麦迪尔留下一个背影,她继续说:“大概我母亲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父亲的吧,人们总喜欢追逐自己生活中最贫乏的东西。”吉她转身面向麦迪尔,停下来凝视着他。
麦迪尔不自觉地也停下脚步。
吉她微微笑,回头继续向前,说:“不过最终我父亲还是为母亲放弃了摇滚,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两个人因摇滚相识、相知、相爱,却因为对方而放弃了摇滚。”吉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麦迪尔和“老板”赶上来,她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面向前路,轻声说:“那时候母亲怀着我,一个人在家,羊水破了,而我的父亲——这个曾经说过为摇滚不顾一切的人,还在外面为他的摇滚事业而奋斗。我在想,如果那时候谁都没有发现我母亲的话,这个世界是否还有我呢?不过,幸好,邻居及时发现了,把我母亲送到了医院,父亲得知情况赶回来后,把他最心爱的吉他摔了个稀巴烂,其实现在再说他最心爱的是吉他,已经不准确了,是吧,因为当他把吉他砸烂的时候,他最心爱的东西已经变了。此后,他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再也没有玩过摇滚,也没有弹过吉他,而母亲却执意给我起名为‘吉她’,她说这是我父亲最珍贵的理想。”
麦迪尔听吉她娓娓道来,想不到一个名字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过往,抬头说:“所以,你是伴着理想主义降生的了。”
吉她摇摇头,继续走,说:“我再也不会相信理想这种东西了,它差点让我来不了人间,要是父亲早一点醒悟,他们也就不必受许多苦楚了。”吉她顿了顿,继续说:“人啊,还是要务实一点。”
麦迪尔漂泊多年,无数人跟他说过这句话,早就不想争辩人到底要务实还是务虚这种无聊的论断了,只是这句话从眼前这个女子口中说出,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他加快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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