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块都曾属于一个整体,现在却表现得像各有意识。
他回味着执权的快感,不同于自己曾体会过的任何肉体上的愉悦与满足,那更接近于在精神上获得了某种极致超俗的成就感,它转瞬即逝,更显弥足珍贵,那充满力量却并不威严的声音还在脑海回荡,此刻却像是在庆贺他首次凯旋。
“使其身死,使其魂离。”
屠塔豁然领悟命令含义,也知晓了自己执掌的是何种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
这既是他存在的原因!也是他存在的目的!更是他存在的本身!这就是他的天命!
“●●●”
他嘴唇微动,试着复述那寄居着伟大意识的话语,不过仅有嘴型,没有声音。
若想安眠到最后,切勿唤错神名。
唤错神名会招致不可预知的厄运,虽然不知道这意志究竟是何身份,也必须谨慎对待。
第一个音像翘起舌尖抵着上内龈快速下弹,音节明明很短,却是一个复合音,屠塔不确定具体发音是度还是图。
第二个音只需要在一个用力延长的“嘶”结尾加上一个短暂的“啊”。
第三个音则完全不需要舌头和声带的参与,仅需喉咙用力。
反复练习了几次,屠塔决定开始尝试发声。
他翘起舌尖抵着上内龈,刚准备快速下弹,舌头却变得完全不听他的使唤,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在嘴里乱动。
屠塔下意识望向砧板上的羊头,它的舌头已经被自己嚼得只剩短短一截,难道自己也会这样?他不禁这样想到,随即心底小小的害怕。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还不是最骇人的,舌头在短暂的失控后重新回归屠塔的控制。
感觉嘴里有些异样,屠塔伸出一根手指放进嘴里,用舌头舔了舔,指尖上的触感让他立马把手缩回。
那已经不能算做是人的舌头,舌面上长满了肉刺,它们一根根像是触手般自由摆动,屠塔定下心神,慢慢将舌头贴向口腔上壁,那些肉刺轻柔抚摸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这绝不是什么幻觉。
很快那满是肉刺的舌头再次失控,它在嘴里不停蠕动,舌体反复膨胀与收缩,几次过后又有了新的变化,舌体变得狭长,且从中分叉,像是一条蛇信。
屠塔似有明悟,这份变化全然是为此吗?他开口十分轻易地复述了自己听到声音:
“——度——”
“——萨——”
“——恩——”
在那一瞬间,无数只眼睛充斥在这小小的毡房内,它们齐齐注视着他,这无数只眼睛拥有同一个主人,祂是【度萨恩】。
有什么自此改变了。
屠塔承袭了血脉里的那股意志,身上气势突变。
万事万物瞬间失去了声音与色彩,此刻应是白昼却如同黑夜,此立应是世间却如同神国。
那股意志引领着屠塔的灵魂不断升华,冲破石头屋,脱离草原,突破大陆,磅礴宇内,他自觉仿佛脱离俗世,居于神位,世间一切乃至整个世间在他面前都变得渺小。
不!不是这世界变小了,而是他此时如神祇般伟大!
蜕变到此终是完美结束,他抬起手掌缓缓翻转,默默审视着。
澄澈的血红深沉了几分,仍如往常覆盖在皮肉上,但现在它们能随他的意念激起小小的波纹,或是在指尖萦绕。
到底得宰多少羊才能拥有父亲那般精细的控制力呢?
他手指虚握,最后捏紧拳头,将那生杀予夺攥在手中。
最终会变成怎样?
屠塔看向父亲,父亲在他眼中似乎好看了许多,但却不像之前自己认为的可以活很久了。
“这会变得同你的一样黑吗?”他问。
“用多了就会变黑,但不太可能会同我一样。”父亲和他对视一眼,随即转身避开,那眼神究竟是欣慰还是怜悯,屠塔至今未知。
“以后在开始之前在心中默念一句‘吾向吾神祭上牲灵’。”
“是人‘生’还是畜‘牲’?”
“在我们和神面前,人和牲畜是一样的。”惜字如金的父亲随后无由来又说出这句,语气稍显落寞。
他当时不懂,还以为父亲的意思仅仅是,人和牲畜除了生机与寿命在他们眼中是同样的表现,屠人和屠牲畜也是一回事。
后来屠塔才明白,不会有人因“近日未见,甚是想念”来见他。
嫌恶、畏惧、因畏惧而表现出的恭敬,他之后的岁月里只能从人们身上感受到这些东西,人们怕他,牲畜也怕他,这才是父亲的意思:
人和牲畜是一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