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颜良每年都必须得在元都待上几个月,他以前每当思念起乞颜延就会去学堂那边转悠,看见那些捧着书读的孩子便觉得心中有些慰藉。
有时他也会和孩子搭话,聊得高兴了他总会乐呵呵地说“等你们成年了,到我家里去牵大白羊!”
而那些天真的孩子们也会欢喜地齐声叫“好”。
可最近几年他不爱去了,究其原因大概是他见乞颜延喜欢读书,所以也喜欢问那些元都的孩子“你们为什么读书啊?”
可他们开口第一句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举世之力,以为飞升之备”,或是“为了复兴术狼而读书”这样的。
完了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审视着乞颜良,像是他问了什么蠢问题。
那些大眼睛刺得乞颜良生疼,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小的孩子,嘴里怎么能说出这种连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会觉得空泛的话。
他听了那些话,在那些孩子身上便再也找不着自家儿子的影子,再看向元都那些奔波的身影,见他们忙碌得像是在打仗,只觉得心中苦涩,只觉得自己在战场上留下的满身伤疤都在发寒。
明明战争早已停了。
当初像他这样的人为了草原的自由、尊严而战,以为拥有了力量便能守护它,却没想到这力量无形中消磨着那份根植在草原人身上向往恬淡安怡的骨血。
这之后乞颜良在元都总是睡不安稳,总感觉心中有气在窜,有好些次都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他梦见——
术狼人正在“杀死”草原人。
乞颜延眼睛随书页而动,先是快速来回扫阅,把文本意思大致了解,再凝住目光逐字逐句地咬懂,看得很快,却又看得挺细,他将书翻了一页,趁着这空当随意说道:
“那也不该这么急。”很快便又沉静下来。
冬日午后从顶窗照进的阳光聚成一束,恰巧落到这清瘦的少年身上,他专注于看书无暇顾及多余,便随意挪了半个身位,用肩负着那份纯净,全然不知一旁的鹰架上,消停下来的大鵟正歪着脖子窥伺,眼里只有那只被照得通透粉嫩的耳朵。
此情此景乞颜良再熟悉不过,恍惚间他将自己的儿子错看成一个年轻的姑娘,他心神一荡,再看自己平日里顽劣得如魔头的儿子现下这般温婉,要是有旁人瞧见指不准会以为他撞了灵。
倒是一点都不像自己。
他随即欣慰一笑,鹰隼般冷冽的目光中泛出柔情。
“还不是那边的老一辈死得没剩几个,忙着在最后多教些弟子,将自己所学尽可能多的传授出去,等他们出世,后人们学那些东西就只能靠翻书,那哪能比亲身传授好。”
“那些书还不是他们自己写的。”少年的目光死死摁着手上的文字不愿抬起。
“写的再好也会有不完备之处,更何况在修行之途上,有甚多只能言传意会,光靠看书很难弄懂的地方。”乞颜良放下长弓说道。
“这是自然,但他们写的东西——”乞颜延似是看到什么晦涩难懂之处,游走在书上的目光一凝,口中话语也滞了一截才续上。
“与‘好’沾不上太大关系。”
那些书乞颜延都看过,写得着实不怎么样,术理刚讲上几篇就转到体魄修炼,体魄刚了解个大概又论起了神魂,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通篇也就那么几句大泛而宽的杂碎言论,他硬着头皮翻了几本就再看不下去。
总之是内容转换突兀,又没什么干货,什么都想让你学,却又都只教些皮毛,别说是为人增慧,就算是启蒙也比不上草原的歌谣能让孩子感兴趣。
“自己文笔不善,却要别人去迁就他们的差漏,这不像是有真学问的老先生们做的事,但凡他们考虑得周全,也该想到我们这边与元都相距甚远,真想学点什么东西,跑到他们跟前少说得在那边待上个三五年......”
说到这儿,他突然眼珠一转,目光移开书页往旁处一瞥,眉头欲紧不知被桌上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可那里空无一物,再挑眼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嘴上似有若无的微笑和眼里的精光,乞颜延随即失了兴致,埋下头继续看起了书。
“原来您早就知道。”他抿了抿嘴唇,语气轻得像是羽毛拂过。
见他不将话说透,乞颜良也没办法,只得略显无奈地自己点破: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二十多年前把一群老弱病残扣在那里还不够,到今天还要难为我们这些快要失落的血脉......
我们还能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又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他后两句像是自嘲道。
乞颜良何尝不懂,元都的背后站着的是术狼王庭,他们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汗国的稳固。
苍狼不再交战,草原便没有明面上的敌人,也就没有非要团结在一起的必要,纵使这两百年间各部生死与共建立了深厚的羁绊,但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