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进了自己的院子,见外面地上石墩上都落了雪,石桌上画好的棋盘沟里也浅浅地积了雪,便叫起院里管事的嬷嬷,甚是生气地叫嚷道:“萨仁,这雪是今儿没人扫了么!险些叫我跌跤。”萨仁与通常嬷嬷打扮不一样,依旧是穿着羊皮袍子皮靴子,盘着一根辫子,戴着暖帽,像是刚放羊回来,倒不像当差的人。李氏见萨仁大步流星地走来,用绢子捂着她的嘴,这萨仁是四爷跟前的老人,像草原上的人节约水,冬天就没洗澡的习惯。萨仁只是在胸前行了一个草原的礼,就大模大样地起来,上了年纪腿脚颇不利索。见李氏使了眼色,清影生气地开口:“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见主子在那,雪也不见得扫。”萨仁哼哼地撅着嘴,摆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清影扬手刚要上前一巴掌,李氏笑吟吟地扬了扬手,用满语说道:“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客气些,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萨仁撇了撇嘴,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嘴里鼓鼓囊囊着蒙语词汇。李氏见了顺水推舟到:“也罢,璃心,去下房,给她烫热的羊肉奶子喝了。”璃心一脸鄙夷,不情不愿地用夹生的满语说道:“嬷嬷这边请。”萨仁拍怕身上的雪,松泛松泛身子,跟着璃心往下房去了。
清影挑开了秋香色的绣花蟒纹门帘,李氏缓缓地进了门,走进了自个的寝处,倚在黑漆刻灰围屏风处,回头对清影说:“你叫无干的人都出去吧,把璃心叫来。”清影喳了一声,默默地往下方走去。相比清影,璃心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两人都是月白衣裳,进了门,便细心地把门关上,三人不言不语将围屏至遮挡处。三人听得四周无声,李氏摘下在卧室的侧面供奉玛哈噶喇的,后面然后从清影手中接过纸笔,默默写下“吴”、“尚”、“耿”三个大字。璃心尚小,大圆脸,两只天真清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李氏收拾完祭台,三人跪拜过后,清影将三张字小心的放到香炉里焚化了。李氏倚在床边,将璃心拉到身边,悄声地说:“你如今也该明白了,你原是那耿府中人。我本系吴门之后,因事变故,被卖入李知府府中作了姬妾,后来为着导引格格之事,便顶了那起子不愿之人之名额,进了宫之中。今儿个这话,可切莫对旁人提起半句。”转头对清影说:“你且按着老规矩,悄悄儿地去那佛堂里,焚化些纸钱罢,就说是烧给死去的大阿哥,切记要轻声慢步,莫惊动了旁人。”又对璃心说:“如今咱们且互相倚靠着罢,也莫太过伤心了,左右都是一同经历风雨的人儿。”璃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呜咽,轻轻地点了点头。清影前脚走了,后头李氏微微地哭泣了一会,抹干了泪,就唤了清影去乳母处瞧瞧自己个的儿子弘昀。
洪昀活泼好动,拿着关公偃月刀上窜下跳,见到李氏,脸上笑开了话:“额娘,额娘,外面雪好大,叫阿玛跟前的侍卫们带我打雪仗!”李氏因想起家人死绝的事情面如苦楚,又泛泛升起了对李家老爷始乱终弃的愤恨,她本是性格活泼爱笑之人,如今的清冷少话并非本性,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弘晖温柔地说道:“让嬷嬷额聂带着你去,叫精奇嬷嬷仔细照看着,莫要受冷生病,自己小心点也别跌着碰着。”弘晖高兴地大喊大叫,李氏也不制止,心想,能有一天开心就开心一天,又飘到了乌拉那拉氏那年纪轻轻,举止有度的大家风范,又产生了忧愁,看着弘晖无忧无虑、蹦蹦跳跳的背影,她忍不住叹息,我的孩子,你还能快乐多久呢?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