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他披着老婆替他改的墨绿色旧袍子,苦苦卷在被里抖搂了一会子,听得外面打了三更,文儿自是已经入眠,那外头的风雨却愈发猛了起来。
“躺在这殿里,数着更鼓声等死?不行!我要回家去…这辈子…我还能见她几面呢?”兆凌心里无比哀凄的想:“我要再为自个儿选一次…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宫里…我最恨这绝情的宫里了…只要挣扎着回家见了亲人一面,就是给人埋在荒丘里也比死在宫里强!”
然而阿凌毕竟还是心善!他此刻不是想着夜里把人家从人唤出来替他备车回府,而是想到宫里出去一趟极不容易,宫门上锁下钥以后,出宫更难如登天。他自身边桌上拿起一支古玉簪自己挽了自己的乱发,双手狠命撑了半天坐了起来,余光瞧见了昔日何忠义送给他的游龙镯——他的胳膊和手都已瘦极了,那钢镯也已太松戴不上了。兆凌叹了一声:“忠义,我也负了你了…你在演武场受着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宝贝在你手里有大用处,在我这儿…唉!我既收了馈赠,就收好了,留个念想吧。”说着,兆凌把游龙钢镯用丝绢包了,收在衣袍腰间暗袋中。再又取过碧鸳给绣的随身荷包——上战场前原带的银票分文没动,也拿根细丝绦垂系在腰带上。他预备待会儿出去找相熟的玄英观里的小道长,雇他那赶夜路的马车回家。那小道长名叫信安,原做过国师郁高的徒儿。今年虽只有十八岁,却曾给方子治好了惜花哥的哑疾,这位小道长和兆凌本人还有渊源呢!当年兆凌二十二岁的时候,正是这个信安小道长(当年才十岁)给他个提议让他上书谏止先皇炼丹的呢。玄英观地方离宫墙近,那小道长他是定肯帮忙的!
兆凌想着,不顾病里体弱,步下如绵,自己拿了一盏文哥儿放殿里的照路宫灯,避开了文哥儿,他那手扶过几根殿柱,终于悄悄转出了寝殿。阿凌拖着病体,点着晃晃悠悠的风灯,来到北宫门,把守的侍卫雨夜里见他穿得奇怪,又没打伞,便开口问他。他便推托自个儿原是眷花府的,文哥儿大半夜使他回去取要紧东西,只说上头急等着要,又没给凭信,他顺手披了衣服,又没拿伞……那侍卫也是心软,要不就是不耐烦,道:“半夜里指使人…唉!您也不容易!伞我还有,就借你用,现在出去,待会儿没人给你留门儿!您去外头凑合一回,别回来了!”
阿凌温文尔雅再三谢了,出得宫来。宫外风凄雨冷,一阵阵寒风扑面,那雨洒在旁侧那些绿树野花上,似没个声儿,静下来却又分明有沙沙声,混在风声里,更觉萧索非常。他撑了白纸小伞,拿了琉璃水晶风灯,可怜一个人飘也似的走着,足下绵软,步子虚浮,身上因着毒伤,暗受难言苦痛,胸中又因旧事怀着无限惨伤。正是:口中滴尽杜鹃血,心内强压万千情,忧思如线不可理,痴怨无言自分明。
他在雨里挣扎着挪步,前额的头发已给风吹乱,胡乱耷散在两边,脸上虽没挂着雨珠,却因迎面受了湿气,身上寒冷,人又剧烈的咳起来,因着身子给震得打颤,那宫灯里的烛焰也晃起来,等他伸手去护时,早已吹灭了。兆凌叹了一声,狠了心出手去抹唇边,那新出的血迹方才还是嫣红的,一霎时也好似一抹枯红,半点活气也没了。
“活该!好好平白的非要死心去恋上她,人家既跟了你…没过几天好日子,却又出这事儿害了人家…坏了人家这么好的女儿…你比老昏君还要可恶!这回老天是长眼的!你实在是该死…只是…这欠的情债……”
那兆凌心里又恨着自己,想起岳母进宫看他时说的话,不觉又担心小鸳,可别是为他做了傻事啊!心里又怕起来,脚下无力,再也走不动了。那西郊还远着呢!只得按先前想的,凭着记忆,黑灯瞎火闯到了那玄英观前。他头昏昏的,心里堵着事,靠近观门前,脚下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兆凌定神看时,见他的脚前地上竟蜷缩着一个人!兆凌确定这是一个人,分明脸的右侧边和手上都有极重的伤,右手小臂上一片淤伤,带着些擦伤,还有着几道新鲜刺目的血痕。这个人穿着一件灰底青边的破道装,人蜷缩着摔在地上,手在他身前的地上乱摸!在他手前略远处确有一根竹棍,但他显然是没夠着。他的脸却是冲着阿凌的方向,一看之下,兆凌吃了一惊!怪不得!可怜的那个人分明是眼盲的!那人看着年纪不大,至多只有二十五、六,看着像个小子模样,却不是小八年前替他看过病提过建议的信安道长。“还好,还好不是旧友啊。”兆凌心中暗想道。凌哥儿见了那人的样儿,心又软起来,扔了手里那盏没亮儿的灯,连白纸伞也丢在地上,箭步上前出了一双手去扶起那人。可能是走得太急,他又重重的咳呛了一阵子。听那人嗔怪道:“你这小子不知道我规矩,我晚上不问病的嘛。”
“道长…小可不是来瞧病的……”兆凌想了想道:“小可是来寻我旧日识得的信安小道长,托他租给我一乘专供行商人走夜道的马车,小可好回西郊眷花府我家里。”
“你这人扯谎都不会!我师父在的时候定下老规矩,这观里确有租给夜行商人的换马马车,可这是要在白天预定的。现在哪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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