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菱花镜理了理月白云锦衫的褶皱,铜镜里的残月红痕还隐隐发烫。
红袖正要把茉莉香粉往我鬓角扑,被我攥住手腕:“别费事了,又不是去喝喜酒。“
“可那是祠堂......“小丫头急得直绞帕子,耳坠子晃得像两尾银鱼,“昨儿夜里那些白灯笼,还有温公子说的当心......“
话音未落,雕花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两个穿靛青比甲的嬷嬷立在廊下,灯笼穗子上的银铃在晨风里叮当乱撞。
年长那个眼皮都不抬:“少夫人,祠堂的柏树开得正好,老太太请您赏花呢。“
红袖扶我的手猛地一颤。
我瞥见嬷嬷袖口露出的半截青玉镯——那成色与温墨言昨夜抛来的火折子如出一辙。
虎魄在掌心硌出月牙印,我反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劳烦带路。“
转过九曲回廊时,我假装踉跄扶住红袖。
小丫头手心全是冷汗,倒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抖得厉害。“记得我妆匣第三层的金丝梅么?“我借着替她扶正珠钗的当口低语,“若是午时三刻还不见我,就把它泡在井水里。“
温氏祠堂的飞檐压得极低,檐角铜铃系着褪色的红绸。
尚未进门就嗅到浓烈的柏树香,可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柏树皮下竟渗出暗红汁液,顺着龟裂纹蜿蜒成泪痕模样。
温墨言立在廊柱旁剥松子,雪青长衫被晨光镀得发亮,见我来了,突然把松子壳抛向树梢:“哟,少夫人今日簪的可是前朝制式的点翠步摇?“
这话说得突兀,我却瞥见他指尖沾着的青灰——正是昨夜喜烛燃尽的余烬。
正要细看,正堂传来茶盏叩击紫檀案几的脆响。
温老太太端坐上位,满头银丝梳得油光水滑,翡翠抹额压着道狰狞旧疤。
左右两把酸枝木圈椅里,温二爷正用玉骨扇敲打掌心,温三爷则捧着茶盅朝我笑,可那笑意像浸了桐油的纸,浮在面上总透着一层腻。
“既进了温家门,总要考校些规矩。“老太太的翡翠扳指划过青砖,我这才发现每块地砖都刻着蝇头小楷——果然是前朝罪臣的墓志铭。
红袖突然轻咳一声,我顺着她余光看去,温墨言不知何时溜达到柏树下,正用松子壳摆出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温二爷啪地合拢折扇:“听闻蓝小姐擅骑射,可知《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他故意把“骑射“二字咬得极重,温三爷立刻接茬:“二哥这话岔了,蓝小姐如今该称少夫人才是。“
我盯着温二爷扇面上隐约的刀剑纹,忽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是金手指要发动的前兆。
果然,他看似端正的坐姿下,膝盖正神经质地上下抖动,心里翻涌的竟是“那批军粮账目绝不能被这丫头瞧出端倪“。
“二叔教训的是。“我盈盈下拜,袖中虎魄贴着腕间红痕,“只是《女诫》亦有言'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想来温氏百年望族,重的是治家之道而非死守陈规。“话毕故意将袖口一抖,半卷《孙子兵法》从袖袋滑落——昨夜翻找虎魄时顺手塞进去的。
温老太太的翡翠扳指突然停在“罪臣崔氏“四个字上。
温墨言不知何时蹭到门边,正用松子壳在青砖缝里拼出个鬼脸。
我强忍头痛,听见老太太心里飘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倒比她爹机灵些“。
接下来三叔问的诗书典故倒难不住我,毕竟当年为偷看话本子,没少拿《论语》打掩护。
只是当问到“何谓温氏家训之根本“时,后颈突然窜过一道凉意——温墨言正用松子壳摆出“孝“字,见我望来,又飞快添了个歪歪扭扭的“忍“字。
“孝为立身之本,忍乃持家之要。“我垂眸盯着地砖上“崔氏女年十六殁“的字样,虎魄突然烫得惊人,“然妾身以为,忍字心头悬刀,过犹不及。“
祠堂霎时静得能听见柏树脂滴落的声音。
温老太太的翡翠扳指终于离开那些阴刻的墓志,端起茶盏时,腕间一串迦南香佛珠擦过案几,竟与红袖今晨替我系的香囊气味别无二致。
眼看日头升到中天,温二爷突然起身踱步。
他腰间那柄装饰用的乌木剑随着步伐轻晃,剑穗上缀着的墨玉貔貅闪过幽光:“最后一个问题——若以三千轻骑对阵西戎重甲,当用何阵法?“(接上文)
温二爷折扇上的刀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盯着他腰间随步伐晃动的乌木剑,突然想起父亲教我看沙盘时说过的话:“西戎重甲善平原战,但若遇水泽...“
“二叔这问题倒像是考校我父亲。“我故意用袖口掩唇轻笑,袖袋里《孙子兵法》的书脊硌得肋骨生疼,“不过《六韬》有云'车骑之将,居阴而向阳'。
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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