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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故人归来 (2/2)

“就像当年齐先生镇压的烂陀山妖僧。”

崔东山突然抚掌大笑:“有意思!佛门往浩然修士灵台种因果,道门用神道残魂炼鼎丹,儒家嘛……”他俯身戳了戳礼圣挂在天穹的灯笼,“怕不是连自家圣人的文胆都刨出来当灯油了?”

宁姚手中斩龙台忽然指向西南。

三百里外有剑光暴起如银瓶迸裂,剑气卷着冰屑瞬息掠至众人头顶,却在接触灯笼血光的刹那碎成漫天星子。碎光中踏出一袭灰袍的身影,腰间酒葫芦上“左右”二字被剑气刻得嶙峋如崖柏。

“师兄的剑慢了三分。”陈平安指尖轻弹腰间木剑。

剑修左右解下酒壶痛饮一口:“我在剑气长城废墟下找到了这个。”他抛出一块焦黑兽骨,骨面上密密麻麻刻满古怪符号——那是齐静春年少时与陈平安在山神庙观雨,随手画在墙角的雨水纹!

礼圣忽然将两盏灯笼合为一处。青鸾与白虎光影纠缠升空,映得千里废墟纤毫毕现。无数道与齐静春有关的因果线从众人脚下延伸:陈平安腰间剑柄的缠绳来自齐静春旧袍、裴钱刀柄黑木产自齐静春故乡的楸树、崔东山手中骊珠铃铛正是齐静春赴白玉京论道时赢来的彩头……

“有人在用静春的因果当钓线。”礼圣袖中飞出九枚龟甲,落地成河图阵势,“要钓的只怕不是鱼,而是要把整个浩然天下的龙门吊起来翻面。”

风更急了。

陈平安突然按住即将出鞘的笼中雀,目光钉死在北方天际——原本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爬满鳞片状云纹,每一片“鳞”中央都浮着青冥天下修士的虚影,正手持玉笔往云上书写敕令。

崔东山翻手将骊珠铃铛抛向高空:“道老二这一脉的‘天鳞纂’,是要把倒悬山炼成接引青冥的渡口啊。”青铜铃铛在空中炸出万千火星,每一粒火星竟都映出某位儒家圣人的身影,赫然是齐静春生前暗中刻在骊珠内的“窃天镜”神通!

镜光扫过之处,天鳞敕令纷纷剥落,露出云层后骇人景象:七具与齐静春容貌相同的白玉傀儡正被青紫色雷电淬炼,心口皆插着半截折断的木剑——正是陈平安当年赠予师兄的及冠礼。

裴钱刀鸣如泣,身后浮现九丈血色法相;左右剑鞘中溢出霜色剑气,将方圆十里化作剑冢;礼圣的灯笼光影里飞出三千金色文字,在空中结成“非攻”禁制……

陈平安却只是轻轻摘下发间草绳。

四十年前那场山洪中,齐静春就是用这根茅草替他从洪流里捆住一尾青鱼。此刻草绳随风化入剑意,北方天幕的鳞状云层竟跟着扭曲成鱼群奔涌的态势。

“师父。”他忽然转头对礼圣一笑,眼角却有血丝游如赤蛟,“您说修道之人若是改写了因果的流向,算不算违逆天道?”

礼圣沉默三息,忽然脚踏禹步踏碎九宫方位:“你现在做的每件事,静春三十年前就在青冥天下的星盘上推演过了。”老者白发骤然转黑,身后浮现三千年前儒道争锋时的战车虚影,“放手去做,今日拆了天幕——自有为师扛这反噬!”

当笼中雀第一次完全出鞘时,倒悬山所有幸存的野草都开出了白花。

剑光似从光阴长河尽头溯流而来,劈开万丈云涛后却不斩向天幕傀儡,而是在空中划出当年齐静春教他读的第一篇《劝学》——横是剑气镇八荒,竖为剑意牵因果,当最后一笔“锲而不舍”的“锲”字写就,七个白玉傀儡突然同时抬手按向自己眉心。

“是师兄的‘种玉决’!”左右突然暴喝,酒葫芦炸成齑粉。

无数青光从傀儡眉心射出,竟在空中拼成一卷缺失多年的《礼记·问心篇》残页,而页脚模糊印章显露的刹那,礼圣骤然喷出一口鲜血:“原来如此……他们盗的不是天道,是静春当年埋在三教本源里的剑种!”

狂风骤歇。

陈平安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白玉傀儡碎片,碎面映出齐静春临终前的回眸一笑。他终于读懂那目光中的未尽之言——哪有什么三教合流,这局棋真正的杀招,是他齐静春以毕生修为化作的倒悬山剑种,要将妄图吞天道的野心家们钓入剑炉重铸!

“崔东山。”陈平安忽然将骊珠铃铛抛还给书生,“把三教那些老家伙的命灯时辰算清楚。”

“宁姑娘,烦请传信给北俱芦洲,说我要借龙虎山初代天师的‘斩尸台’一用。”

“至于裴钱……”他望向正在尸堆上刻镇魂符的女武夫,“去找文庙借三千斤‘君子砚’的残渣——研墨怎能不用礼圣一脉的骨头?”

礼圣咳嗽着将灯笼残骸收入袖中,却见陈平安独自走向远处的石碑废墟。春风扫过被剑气掀翻的土层,露出半截深埋的剑柄——正是四十年前齐静春与他初识时,斩破劫云救他性命的那柄凡铁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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