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里清晰地带着隐忍的哽咽。
“没事儿,闺女。你弟弟生猛,都十三了,放早前都跟着骑马打仗去了。他又能打听,保准能找到百望山。”沈宗福看着十五岁的嘉柔,心想这要是个儿子多好,要是自己能有两个儿子多好。他把只喝了一口的粥碗,还给嘉柔。
“您再喝一口。”嘉柔推回去。
话音未落,管家老朱派回来的人从外面奔进来,停在祠堂门口,气喘吁吁地说:“老爷,跟着夫人去的老妈子说,没见少爷到百望山。”
祠堂一下子安静了。
“夫人不知道吧。”过了好一会儿,沈宗福开口问。
“老爷,没敢告诉夫人。”
“哦。知道了。你先去吧。”沈宗福朝外面摆摆手。
嘉柔在一旁盯着粥碗,不敢说话。
“他一定是迷了路,没事儿,都多大了的人了,他能打听。”沈宗福安慰女儿,更安慰自己。
嘉柔点点头,端着粥碗走出祠堂。她抬头看看漆黑的夜,想着弟弟会此刻会在哪里。
漆黑的夜,罩着祠堂,也罩着教堂,黑袍子们给嘉略喂了水,用冷泉水擦额头和胳膊,可嘉略还是死死地睡着,不肯苏醒,身上也越来越烫。
“这孩子如果有个什么问题,会很麻烦。”穿黑袍子的本堂神父意大利人金先生对他的胖副手,也就是西直门教堂的副本堂说。
“是啊,人命关天,搞不好闹出事。”穿黑袍子的胖副手也畏惧起来。“神父,不如送到百望山吧。”
金先生想了想,说:“天一亮就送过去。”
“那匹白马怎么办?”胖副手问。
“马留下,喝了水马没事,咱们留着做个鉴证。”金先生想了想说。
当然,黑袍子洋人们并不知道嘉略本就要去百望山,他们歪打正着地把人送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百望山,南阻西湖,北通燕平。背而去者,百里犹见其峰,故曰“百望”。这是块风水宝地,英法联军后法国人看上了这里,就买下了山脚,建了一座医馆,挂名:九国医馆。九国医馆专给在京洋人们看病,邻近的黑山扈村民们偶尔也会去。它是当年北京城,甚至是全中国,最大的一座西医馆。
何为九国?是指这里有从九个国家来的医生,分别是法国、英国、美国、德国、比利时、荷兰、葡萄牙、奥地利、匈牙利。他们受各自使馆委派,在此行医,故曰“九国医馆”。
九国医馆的治疗室里,沈易氏正看着法国人巴斯德,也是这间医馆的院长,给田容川,也就是她的亲外甥注射“疫苗”。
“我们会在十天内,为他注射十三针。这是很小剂量的病原体,是从一些感染了疯病的兔子身上提取的。我们要让病人小剂量多次感染,以此获得免疫力。”巴斯德一边操作,一边向沈易氏解释。
“这种方法能治好么?”沈易氏根本听不懂这么专业的法语,她只关心能不能治好。
“巴黎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院,就是推广这种疗法。”巴斯德笑着说。
“是新成立的?”沈易氏问。
“有十多年了。”巴斯德心里算了一下,研究院是1887年成立的。此时是1898年,农历戊戌。
“那应该是可靠的,既然研究院都十多年了,这孩子说不定真有救。” 沈易氏心里念叨着。
沈易氏并不知道,此刻,几米之外的另一个房间,她的儿子沈嘉略正躺在另一张病床上。
“西堂送来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是中暑。”一个年轻的,棕色皮肤,身材高大的年轻洋人走过来,用法语和巴斯德说到。他是伯驾,是从美国来的医生,也是巴斯德在这里最得力的助手。
“怎么不就近送到中医馆,他们后院不就是本草堂的药材库?”巴斯德收拾着针筒针头,不耐烦地问。
“是喝了他们的泉水晕倒的,怕说不清,说是先送咱们这儿给治好,再让孩子走。”伯驾微笑着,轻巧地说。
巴斯德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他很想质问伯驾为什么收下这种病人,但还是忍住了。
“这些意大利人!”巴斯德摇摇头,接着问:“降温没有?”
“说一夜都在用冷泉水降温。现在还有些热,但应该没有大碍。”
“过去看看 。”巴斯德向沈易氏点头告辞,去嘉略房间查看。
沈易氏起身向巴斯德回礼,目送院长离开,紧接着一位个子很高的洋人走进来,他把沈易氏叫到门外,神情严肃地用流利的北京话问:“夫人,我是外科医生,荷兰人艾克曼。今天我们要切除深处的一些组织,就是深处的一些肉。这会非常疼。”
“啊?!”沈易氏背后发凉,激起一身白毛汗,仰头盯着这位高到房顶的荷兰人。
“夫人,所以我要征求您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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