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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 (2/2)

日在剑冢见过的那种,翅翼上细密的梵文正微微流转。

“该去给药王谷送冬菇了。”二长老的声音带着笑意,老人将一筐沾着晨露的菌子放在陈望肩头,“顺道告诉你,枯蝉寺的老僧上月托人捎来封信。”

穿过最后一片枫林时,陈望看见山脚升起袅袅炊烟。几个背着竹篓的采药童子唱着古老的歌谣,他们腰间系着的五色丝绦,在暮色中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某个瞬间,他竟觉得那些童子的身影,与记忆中西市肉铺后院的嬉笑声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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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十七年的秋雨来得格外缠绵。青州城的千户瓦当上,铜绿在雨水中泛着诡异青光,观澜阁飞檐下的青铜风铃早已被摘去,只余断茬插在蛛网密结的梁柱间。刺史府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时,十八盏人鱼灯笼在雨幕中摇曳,照亮门楣上斑驳的“赵”字金匾。

“拦住他!”青州刺史赵雍的嘶吼混着雨声传来。他半人半妖的身躯矗立在滴水檐下,青铜甲片缝隙中渗出的黑血在青砖上蜿蜒成蛛网。被铁链贯穿琵琶骨的赵清璃倒吊在房梁上,鹅黄裙裾浸透雨水,发间玉蝉禁步的梵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枯蝉寺老僧站在雨幕边缘,手中竹杖突然迸裂成七十二根锋芒毕露的剑气。这是他三十年前在剑冢悟道时留下的“枯禅剑阵”,剑气所过之处,连绵秋雨竟凝成冰晶悬停在半空。观澜阁的九重纱帐被剑气撕成碎片,露出后面三百六十盏长明灯——每盏灯芯里都跳动着一颗跳动的婴孩心脏。

“住手!”老僧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之音。他枯槁的手指按在眉心佛印,十八柄青铜剑同时调转剑尖,指向赵雍胸口那枚血色玉石。陈望在蜀山崖洞里练剑时,曾无数次梦见这个画面:母亲绣着玉蝉的绢帕坠入染血的剑穗,而持剑人袖口的暗纹,竟与刺史府马车上的鬼面图腾如出一辙。

赵雍突然狂笑起来,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你以为老夫真是为了这具躯壳?”他胸前的血色玉石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百只金蚕。这些蛊虫腹部皆烙着前朝国师的印记,见到佛光竟疯狂扑向老僧眉心。

老僧突然割破手腕,以血在虚空画出镇魔符。鲜血触及金蚕的刹那,那些丑陋生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纷纷缩回赵怀瑾体内。老僧转头看向房梁上的赵清璃时,瞳孔骤然收缩——少女腕间玉蝉禁步的裂纹位置,竟与三百年前的谢夫人封印玉玺的纹路完全重合。

“姑娘可知,你臂上这道疤...”老僧指尖点在赵清璃渗血的绷带上,冰凉的触感让垂死的少女猛地睁眼。她耳后浮现的金色蝉翼纹在雨中泛着微光,与老僧颈间玉佩上的残缺纹路完美契合。陈望在蜀山疗伤时,曾在二长老的密室见过同样的玉佩,背面刻着“永泰三年七月初七”的字样。

此时千里之外的蜀山云海中,陈望手中的木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缠着的红绳无风自动,将案头朱砂砚扫落在地。砚台碎裂的瞬间,他看见幻象中母亲在油灯下刺绣,针尖穿透的不仅是绣布,更是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真实——刺史夫人怀抱中的女婴突然调换,绣娘手中的银针扎破了婴儿脚踝的胎记。

青州城内突然传来地鸣。刺史府的地基开始龟裂,涌出的黑水在地面汇成巨大的“囚”字。赵怀瑾的青铜甲片疯狂增殖,最终将他裹成狰狞的青铜巨人。老僧的竹杖突然刺入地面,七十二柄青铜剑同时调转剑尖,剑气在雨幕中织成巨大的莲花阵图。

“以血为引!”枯蝉老僧枯槁的手掌按在赵清璃染血的胸口,佛门至高心法'大悲印'与少女体内暴走的力量产生奇妙共振。随着他口中梵唱渐起,缠绕在赵清璃腕间的染血绷带突然如活物般蠕动,每一道绷带都映照出观澜阁内三百六十盏命灯的虚影。当最后一缕绷带化作星光消散时,老僧颈间玉佩终于完整显露——那枚刻着'永泰三年'的残缺玉符,此刻正与赵清璃锁骨处的疤痕完美契合。

陈望在蜀山惊醒时,发现怀中的木剑正在发光。剑柄缠着的红绳不知何时褪成了素白,而内里暗藏的金丝却愈发清晰。他望着窗外的秋雨,恍惚间听到虚空中有个声音在轻叹:“有些债,终究要还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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