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校尉的亲卫队长进帐时带进一股酒气,镶铜的腰牌歪斜挂在凸起的肚腩上。
我盯着他靴帮上沾着的糯米粒,那是城南醉仙楼特供的八宝鸭填料。
李将军要请末将喝酒?他故意把请字咬得极重,镶着翡翠的匕首在指尖转出寒光,陈将军的屠苏酒可是用辽东......
本将要借的是这个。我忽然掀开帐帘,月光漏进来照在二十具披着叛军皮甲的草人身上。
亲卫队长手里的酒囊啪嗒掉在地上,浓烈的酒香混着冷汗味道在帐内弥漫。
丁峰适时递上装满金饼的木匣,那是从废矿洞武库里翻出来的前朝官银。
我听见帐外宋远带着弟兄们搬运草料的响动,三百轻骑的马蹄都包上了棉布。
不过是些稻草人。我用刀尖挑起一件叛军服饰,腐臭味让亲卫队长后退半步,陈将军的斥候最近总是看花眼,你说是不是夜露太重?
当二十个草人被悄悄运进陈校尉营地时,林婉儿正在给我系紧护腕。
她指尖残留的艾草香混着血腥气,忽然轻声说:将军的玉佩...和奴家兄长的很像。
我低头看见她颈间晃动的半块残玉,青龙刀突然在鞘中震鸣。
昨夜融合的关羽记忆里闪过麦城大雨,也是这样残缺的玉珏在泥泞中碎裂。
寅时二刻,东北风卷着初雪灌进甲胄。
我摸着赤兔马新换的蹄铁,这匹从黄巾军手里夺来的战马正烦躁地喷着白气。
陈校尉带着五百重甲姗姗来迟,铁片撞击声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
李校尉的草人戏法倒是新鲜。他故意用马鞭戳了戳阵前的稻草人,镶金护腕撞得草杆簌簌作响,要不要本将借你几个戏子?
八百残兵忽然齐声大笑,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我抬手示意安静,青龙刀划破晨雾指向县城方向:陈将军可愿打个赌?刀尖轻挑,二十个草人身上的叛军令旗纷纷飘落,今日午时,我要用这些破布换三车精铁。
陈校尉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当然认得那些令旗上的暗纹,昨夜亲卫队长醉酒时说过,叛军正在城南熔炼兵器。
丁峰适时牵来驮着金饼的骡车,车辙印深深陷入冻土。
若本将不答应呢?他握缰的手背暴起青筋,枣红马不安地原地踏步。
我忽然策马逼近,赤兔马喷出的热气糊在他脸上:那将军不妨猜猜,昨夜运草料的弟兄们,在贵部粮仓后墙发现了什么?压低的声音刚好让几个靠前的亲兵听见,似乎是...老鼠洞?
雪粒砸在铁甲上的脆响中,陈校尉的脸色比飘落的叛军令旗还要灰败。
他身后五百重甲突然齐刷刷单膝跪地,带起的雪尘扑了他满身。
李将军用兵如神!不知谁带的头,山呼声惊散了天边墨云。
我望着晨光中渐渐清晰的县城轮廓,青龙刀上的霜花正融成细流,恍惚间与麦城那日的雨水重叠。
林婉儿送来的地下水道图在怀中发烫,她兄长用朱砂标注的暗门位置,正是当年关云长夜读《春秋》的藏书阁遗址。
我忽然纵声长笑,惊得陈校尉差点坠马。
传令!赤兔马人立而起时,我望见城头飘起的五色狼烟,三百轻骑随我走暗渠,丁峰带两百人押送草人,陈将军的重甲兵...刀背重重拍在陈校尉马臀上,自然是正面迎敌!
雪地里突然响起琵琶声。
林婉儿抱着半旧的曲颈琵琶站在粮车上,甲片折射的晨光在她月白襦裙上流淌。
她弹的竟是《广陵散》的杀伐之章,轮指扫弦间,搬物资的士卒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将军!宋远突然踉跄着冲进队列,他怀里抱着的草编蚂蚱沾满泥浆,后山...武库那边...
我心头猛地一跳,青龙刀尚未归鞘就听见丁峰的怒吼。
三十架床弩的绞盘不翼而飞,昨夜清点的三百支火箭只剩空荡荡的箭囊。
陈校尉的嗤笑混在北风里格外刺耳:看来老鼠不只打洞,还会搬东西呢。
林婉儿的琵琶声戛然而止,一根琴弦在她指尖崩断,血珠溅在雪地上像朱砂点就的符咒。
我望着城头突然增至七道的狼烟,掌心虎符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分明是地下水道闸门开启的讯号。
取火把来。我忽然扯下披风裹住发抖的林婉儿,她发间沾着的雪粒正在融化,宋远带人把营帐全拆了,丁峰去马厩刮松脂。
当七百件布衣被浸满灯油时,初升的朝阳正照在陈校尉铁青的脸上。
我望着被改造成火炬的草人阵,忽然想起林婉儿羊皮卷角落那行小字:巳时三刻,潮信至。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