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了许家巷子,一个急转弯,飞驰而去,抛下一缕缕浓浓的尾气,巷子口的几棵小树隐没在烟雾里。
第二天,天蒙蒙亮,小敏扫完院子走回自己住的屋子,地上的炭盆冰凉凉的,从门缝子钻进来的风拽着炭盆里的灰在地上跑着,在半空荡着,落在墙根的桌子上,落在床上的被子上。
屋门口外面传来赵妈的声音,“丫头,在屋吗?俺可以进去吗?”
“赵妈,俺在屋,您进来吧。”小敏弯下腰把屋子正中间的火盆端到了墙角上,然后站起身拍打着手,走近屋门口,伸手打开两扇屋门。
一缕晨光随着敞开的门跑进了屋子,照在赵妈的身上,赵妈棉袄外面穿了一套酱紫色右斜襟棉褂,棉褂长过膝盖,一条绣纹褶裥扫地长裙,裙摆绣着一圈浅蓝色兰花。
脸上干干净净,擦着少许香脂,脑后盘着一个梭子形状的髽髻,髽髻上插着一根镂空景泰蓝莲花簪子,耳朵上坠着一副银制耳环,随着她稀碎的脚步来回摇晃。
赵妈的穿戴让小敏眼前一亮,她想问问赵妈今天要出门吗?还是许家要来客人?
“丫头,今天天气真好,孟家要来人,老太太和廖师傅他们没有回来,舅老爷让俺接待客人。”赵妈往屋里碾着一双小脚,径直走到床边,把被褥往床里面一掫,坐在床沿上,叹了一口气:“那个孟家俺了解一些,他们在赵庄有一个大院子,远近有名,虽然没有许家院子大,至少风不着雨不着,孟家大少爷今儿替他弟弟来许家下聘礼,他是孟老爷大房的长子,十八九岁,在青岛上过学,有学文,如果你去了孟家,他一定会教你认字。”
小敏深深垂着头,她以为这是赵妈随便唠唠嗑,没往心里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长大了,都想找个好人家,不能留在家里,你的后母不是自私自利的女人,前儿,我们姐俩聊了半天,她比俺小几岁,却做了那么多事,许老太太敬佩她,俺也佩服她,丫头呀,你不要把她往坏处想,她是个好女人。丫头,你过门去当养媳妇,也就是先去孟家住几年,然后再根据他家的意思,说不定人家觉得不合适就会退婚,不,不能让他们退婚,退婚的女子再也无法找婆家了。”
当养媳妇小敏太熟悉了,母亲就是给父亲家做童养媳,受尽了祖母欺凌,受尽委屈,想起母亲在顾家受的苦,就像一场暴风骤雨刮进了她幼小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已经答应了父亲,坐好了去孟家做童养媳的准备,即使这样,她还是害怕,心里挂了一个秤砣,拽得心疼,她把一双小手紧紧捂在胸口窝上,托住那个“秤砣”,这样也减少不了一点疼痛。
赵妈的声音还在耳边絮叨:“孟家的人把你当成了舅老爷的外孙女,所以,孟家二太太同意了这门亲事。”
“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俺是煤黑子的女儿。……如果说实话他们家不同意,是吗?”小敏声音很大,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攥着胸口的衣襟,一边嚷着:“你们不说,俺会说,俺今天见了他孟家人就说,俺生在坊子碳矿区,俺爹是煤黑子,让他们直接退婚,俺,俺不怕嫁不出去。”
小敏满脸流泪,情绪激动,赵妈一时不知说什么,她站起身走到小敏眼前,从衣襟里抽出一块手巾,用手巾擦拭着小敏的脸,“可怜的丫头,你为什么这么犟,孟家老爷认识你的父亲,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外人知道,你爹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清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爹做的事情如果被鬼子知道了会灭门的……”
“鬼子要,要杀人?杀俺爹……不可以。”小敏急了,双眼冒着愤怒的火。
“你爹和你两个姐姐,包括俺的宝根,还有许家孙少爷孙小姐他们都是提着脑袋做事,他们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哪个爹娘想让自己儿女先走一步……”赵妈语气哽咽,哭着、说着跌坐在床上,把身子趴在被窝上,抱着脸失声啜泣,全身抽搐。
小敏慌了神,她不知怎么安慰赵妈,她走到床前,伸出小手,她的手触到了赵妈颤抖的肩膀,又收了回去,傻傻地站着,傻傻地流着泪。
小敏走出了屋子,她的脚步不知不觉靠近桂花树,巴爷和赵妈的话在她耳边萦绕,过几天她就要离开许家,去一家不认识的人家,心里多了许些惆怅,一双泪眼张望着眼前包裹着破碎帆布的桂花树,几支树枝钻出了破洞,枝梢顶着一簇簇雪球,一只鸟不知从哪儿飞来,在树杈上徘徊,抖落一片片雪花。
鸟儿发现了小敏,它没有害怕,一会儿低头啄食树枝上的枯叶,一会儿歪斜着小脑袋瞭一眼半空,一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睛里映着太阳的光,晶莹剔透。
小敏好奇地端详着这只鸟,是一只斑鸠,脖子上有一圈灰褐色与红色交织的毛,蓝灰色的头顶,后颈有一簇灰黑色羽翎,像抹了一层油,黑得透亮;后背褐红色,腹部和胸部为蓝色,像矢车菊一样的蓝;尾巴上有几根黄色的羽毛,里面是白色的绒毛,夹着几根褐红色长尾羽,绚丽多彩;细细的、红褐色的爪子牢牢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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