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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申时 (6/12)

一边和卖簸箕的汉子拉闲散闷,程四娘手里托着水烟袋由西往东而来,碾着小脚走近烟摊,腾出一只手插进烟丝里翻弄,嘴里牢骚烟丝发潮了、埋怨价格太贵,好好的烟丝在她嘴里不值一文钱。

卖主烦了,跳起身驱赶她,喷着唾沫星子叱责她,“没钱不要在这儿嘚瑟。”

程四娘把手里捏的烟丝塞进口袋里,冷笑了一声,“呸,一帮井底之蛙,老娘可是陶家戏园子的股东,赶明儿戏园子开张,客似云来,日进斗金,俺以后还瞧不上这些低劣烟丝呢,南方的上等烟丝尽俺挑拣。”

陶秀梅的戏园子已完工,瓦匠、木匠天天催着她要工钱,戏子的戏服、乐师的乐器钱,每一项开销都让她焦头乱额,李奇是一只老狐狸,只出力,不出钱,陶秀梅也拿他没办法,她想到了卖戏园子的股份,话好说,做起来比登天还难,大家都知道她开戏园子是供日本人消遣,有钱人宁可去迎春院快活也不可能与日本人争夺一个女人,不是争不过、抢不过那么简单,主要怕丢了小命,无论她怎么卖力地四处张罗,也没找到一个参股的人,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程四娘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程四娘是个吝啬鬼,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油脂,的确积攒了不少钱,她不买房,不买地,只想用这些钱养老,千小心、万小心守护着钱罐子,最终没经得住陶秀梅花言巧语的煽惑,把多年的积蓄投资了戏园子,她的日常生活受到了影响,最近跑碎了鞋子、磨破了嘴皮子没有说成一门亲,苟头忙着李财主的丧事,没时间搭理她;贾氏是铁公鸡套着三道箍,一毛不拔;翟子媳妇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麦杆子吹火,小气,最多给她一瓢凉水灌烟斗,她想把烟戒掉,又不舍得,走街串门子全靠这口烟撑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程四娘看见了坐在照相馆门口的梅三姑,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

“你从哪儿来?”她擎起鸡爪子般的手揪揪头上的抹额,露出两条相交眉,贼溜溜的眼珠子在梅三姑脸上扫来扫去。

程四娘年轻时候不是个善类,坏人变老一点儿都不假,依仗她是坐地户经常欺负外乡的乞丐,尤其那些老鳏寡孤茕、老弱妇孺。

梅三姑曾经是义和拳红船上的武生,唱念做打、文武昆乱皆不挡,一打眼就知道程四娘是什么人,一个蝇营鼠窥的小人,她无视老媒婆的存在,把菜饼子送进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嚼着,缄口不语。

程四娘把水烟袋塞进斜襟口袋里,腾出手摁着膝盖,往前伸着细长的脖子,“喂,你没听见俺问话吗?你从哪儿来?哪儿来的钱买饼子?”

“俺是盐滩村的,五年前俺的村子遭了水灾,俺跟着当家的去了青峰镇,他被镇上一个老女人相中了,他把俺扔了,俺没地方去,跑到了你们赵庄,赵庄有钱人家不少,铁公鸡也不少,地痞无赖也不少,讨口吃的不容易,还好,那个青年给了俺三块铜板,够俺吃几天。”梅三姑抬起手指着酒铺子方向。

老媒婆的眼珠子越过了自个的肩膀头往后瞭哨,她看到了孟数,语气即刻变得强硬又霸道:“你说谎,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孟家人出手大方,他至少给你一块大洋,掏出来让俺瞅瞅。”

梅三姑见过不要脸,没见过像程四娘这么自以为是的丑女人,搁平常她一定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今天为了儿子,她忍住了,故意问:“您说那个青年是孟家的人,唉,早知道俺多磨叽一会儿,多流两滴泪,兴许他动了恻隐之心,请俺吃一顿佳肴美馔。”

“不要跟俺绕圈子!”程四娘一撇嘴漏出了吃人的獠牙,“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一群人闯进了李家,把老财主杀了,你如果识相,快点把身上的钱交出来,要不然俺就说你是锄奸团的人。”

“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呀,俺不认识李家,再说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跟他李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干嘛要杀他呢?”

“俺在村公所说话有一定的影响力,你最好老老实实掏出身上的钱,你也瞅见了,街上有侦缉队的人,也有巡逻警察,只要俺一句话,他们就会把你抓起来,送去日本宪兵队。”

梅三姑往上拔拔身子,眼睛眺望着许家马车方向,两个伪军一面战战兢兢向车厢打躬作揖,一面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巷子口,差点和两个花娘撞个满怀,四个人咨牙俫嘴打着招呼。

“有两个巡警向这边走来,俺有点怕,俺身上只剩下两个铜板,是给他们呢还是给你呢?”梅三姑故意嘲弄老媒婆。

“你别吓唬俺,俺可不是被吓大的,”程四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开始紧张,她换了个站姿,后背依靠着墙裙子,眼珠子跑上了大街,两个趾高气扬的伪军在水果摊前转悠,随手抓起一捧新鲜的樱桃装进口袋里,再抓了一把托在手掌心里,捏起一颗塞进身旁花娘的嘴里,四个人有说有笑向这边走来。这些无赖依仗身上的黄皮到处溜门子,昨天在她家翻箱倒箧,翻走了几个铜板,她心疼,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她害怕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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