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是最好的人选,这事成了,他就是老丈人,以后酒桌上有敬酒的了。
凳子没上过学,不识字,他偏偏喜欢有学问的人,他觉得识文断字的人知书达理,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填饱肚子,那怕替别人代笔写封信也能换来一瓢面粉,就像周先生似的,茶楼聘请他记记账,不缺吃,不缺喝,街坊邻居毕恭毕敬喊一声“先生早”,倘若招秀才上门做姑爷,邓家以后改换门闾,变成了书香门第家庭,他往大街上一站,脸上也有光。。
凳子走下沟沿,放下手里的铁叉子,提提裤腿蹲下身,掬了一捧脏兮兮的水,吹吹上面的浮草和死虫子,埋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又撩起水洗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秀才往前窜了一步,他想抓起凳子放在地上的铁叉子,他刚走近沟沿,脚底踩在滑溜的青苔上,两条腿打趔趄,身体直线下滑,眼瞅着就要摔进沟里。
凳子拉过纤,在礁石上摸爬滚打几十年,有一身蛮力,手疾眼快,听到身后的声音,猛地跳了起来,伸出钳子般的大手抓住了秀才的肩膀头。“小家伙,小心点”
“谢谢大叔,”秀才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心里犯嘀咕,此人不仅反应极快,还力能扛鼎,至少接受过几十年的特殊训练,不是一般人。
“趴着走!”前面传来了三个字,的确,一米多高的麦莛根本藏不下一个个七尺男儿,离着炮楼越来越近,只能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地垄湿乎乎的,踩在上面拔不出鞋子。
秀才像盯着贼似的盯着凳子,生怕一不留神他跑了。
湾头河就在前面,黑与白的交替隐现出了炮楼的轮廓,足有十多米高,兀然耸立,楼顶上徘徊着几个头戴钢盔的鬼子兵,像幽灵踱来踱去,炮楼墙壁上有许多错落有致的洞孔,是鬼子用来观察外面情况、和射击的地方,叫枪眼,从枪眼里跑出一束束黄卡卡的光,和楼顶上的探照灯交相辉映,能照出二百多米远,北面的湾头河犹如一条蜿蜒的丝绸,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里飘着银白色的光,东面的山包和乱坟岗坦荡如砥,炮楼下面筑着一道两米多高的围墙,冲着南边小路砌了一个门垛子,两片木板紧紧关闭着,想顺利攻入炮楼必须通过这扇闸门。
跑楼四周种植着黄豆,这个季节豆荚还没有成熟,绿油油一片,想找个藏身的地方难上加难,间或能看到几棵树,遮不住一个人,步枪射程虽然有一百多米左右,没有目标也不能瞎打,手榴弹投掷距离最多四五十米,接近炮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麦田和豆田之间有一条壕沟,外面拉了一圈铁丝网,上面全是扎人的铁蒺藜。
几个队员趴伏着靠近铁蒺藜,从裤兜里掏出铁钳子,拧断了上面的铁丝,豁开几个大口子。
蚊虫在半空飞舞,晚风带着弥河的潮气,携着庄稼的香味儿拂来拂去,叮在大家的身上,捏着抽穗的麦子抽一抽,抖落一层层露珠,伸出舌头舔一舔,抬起头望向柏油路,暗澹的灯影下走来一支晃悠悠的队伍,高高的滑竿上坐着刘蹶子,他头上戴了一顶宽边黑色礼帽,一手里拄着拐杖,一手里攥着一块怀表,贼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撒打。
李老财被锄奸团杀了,刘蹶子一天没敢出门,井上去浅滩坝口之前叮嘱他协助皇协军守护炮楼,他犯了愁,抗日游击队一定会趁虚而入,打个猝不及防,他去炮楼就是去送死,在他考虑去不去的时候,几个陌生人找到他,向他亮出了腰里的枪,命令他把武工队带进炮楼。
滑竿后面走着一个大个子,手里举着一支手枪,枪口对着刘蹶子的后脊梁骨;路左右走着二十多号伪军,有的手里提着精美的食盒,有的肩上挑着酒坛子,豁亮亮的大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星星的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走在队伍中间,这些女人身上是锦罗绸缎,嘴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个个千娇百媚,厚厚的胭脂水粉遮不住嘴边的胡茬子。
“什么人?”从炮楼里跑出一句中国话,探出一个圆墩墩的脑瓜子,夹着嚣张跋扈的语气:“再往前走就开枪了。”
“翻译官,俺是刘蹶子,告诉太君,俺带来几个漂亮女人和好酒好菜。”
“噢,是刘队长呀,你来的正是时候。”从炮眼里飘出几双色眯眯的眼睛。
高大、厚重的辕门“吱嘎嘎”开了,从门里蹿出几个手里端着长枪的皇协军。
“冲!”戚铁匠嘴里蹦出一个响亮的字,趴在麦田里的队员行如脱兔,疾速钻过铁丝网,跳过壕沟蹿进了豆田,子弹、手榴弹像爆豆子一般扔进了高墙里,硬生生把黑夜炸开了一条亮堂堂的缝隙,浓烟扯着火花飞上了半空,炮楼里的鬼子兵乱了套,门外的皇协军吓懵了,有的“噗通”坐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有两个反应灵敏,一边往门里撤退,一边胡乱射击,一边谩骂。
滑竿上的刘蹶子身体哆嗦,心里说完犊子了,身边除了两个抬轿子的,只有侄子刘文杰跟在他的身旁,其他人都是乔装打扮的武工队员,那个人的枪口顶着他的后心窝,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那枪走火,他好日子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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