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竖棺随浪起伏,棺盖上朱砂绘制的林氏族徽正在渗血。我认出最前方那具缠着海藻的柏木棺——那是三叔公的寿材,去年他带着全村青壮出海寻"镇海眼",归来时只剩这口钉满镇魂钉的空棺。
"林氏子孙,速来归位。"数百具竖棺同时发出闷响,像是巨鲸在深喉发出的哀鸣。黑猫突然跃上棺群,它的金瞳在血月下裂成双瞳,每根毛发都炸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第一具竖棺炸裂时,我嗅到了熟悉的沉香味。三叔公的尸身踏浪而立,他的寿衣被藤壶啃噬成千疮百孔的招魂幡,裸露的肋骨上钉着七枚青铜卦签。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小指处接的不是人骨,是半截刻满《船祭咒》的鲸鱼椎骨。
"阿秋,来替三叔镇煞。"他的喉管里传出渔网拖拽的吱嘎声,腐烂的掌心托着枚浸血的金锁——那是我满月时他亲手戴上的长命锁。
桃木剑在掌心震颤,剑穗上的五帝钱突然崩散。三叔公的鲸骨指节刺来时,我翻身滚向礁石,背后的岩壁被戳出七个冒着黑烟的孔洞。黑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它的利爪在三叔公后背剐出北斗状的血痕,腐肉间赫然露出半块郑和宝船的残舵。
"戌时潮涨,煞冲命宫!"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镇煞铜钱上。铜钱凌空结成天罡阵,却见三叔公的寿衣突然鼓起,数十条缠着红绳的鲛人胎尸破衣而出——每条脐带末端都系着个林氏婴儿的魂魄。
"去年台风夜..."三叔公的颧骨裂开,露出郑和船队特制的压舱瓷片,"你爹用七个林家人的魂换了三天晴。"
胎尸的哭嚎与海浪共鸣,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桃木剑突然脱手飞向黑猫,剑身没入猫眼的瞬间,黑猫的躯体暴涨成白虎星君的模样——这才是镇煞铜钱真正的"阵眼"。
白虎的利爪撕碎胎尸群,却在触及三叔公时突然僵住。那枚长命锁正在吸食白虎的煞气,锁芯处浮现出我的生辰八字。三叔公的肋骨如渔叉张开,将我逼至礁石边缘:"当年你爹把你生辰刻在镇海印上,就是要你当人牲!"
海浪突然裂开,露出海底的青铜祭坛。七根缠着海藻的锁链拴着具水晶棺,棺中人的面容与我如出一辙——这才是真正的"镇煞人牲"。父亲临终前用朱砂绘制的星图在我胸口发烫,原来二十八宿阵的最后一个阵眼,竟是我的心脏。
白虎发出濒死的呜咽,它的身形渐淡成半透明的虚影。三叔公的鲸骨指节刺向我心口时,海底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本该封在棺中的"人牲"破棺而出,他的指尖与我相触的刹那,三百年的记忆洪流般灌入脑海。
永乐七年的暴雨夜,郑和的宝船在阴阳礁沉没。七姓守宫人跪在甲板上,他们的妻儿被铁链拴在镇海印旁。为首的林氏先祖割开手腕,将血涂在幼子眉心:"今日我等以命镇煞,林家子孙当永守此秘..."
幻象破碎时,我的桃木剑已刺穿三叔公的眉心。他的尸身化作飞灰,露出藏在颅骨里的青铜卦筒——筒身刻着所有参与"人牲"祭祀的郑和船员姓名。白虎用最后的气力撞向祭坛,水晶棺的碎片中升起枚刻着"永镇海疆"的玉印。
"真正的镇煞器不是法器。"人牲的魂魄在我肩头叹息,"是守宫人代代相承的悔恨。"
竖棺群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深海处的漩涡朝拜。黑猫变回原形,它的右眼永久地失去了光芒。当我拾起玉印时,海底传来父亲的声音:"阿秋,现在你真正看见镇煞人的宿命了..."
潮水退去后的礁石滩上,三叔公的长命锁碎成齑粉。我摸着胸口的星图烙印,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要在笔记最后一页画上婴孩的睡颜——那是他亲手为我刻下的护命符,也是所有守宫人逃不脱的诅咒。
白虎消散处浮现出半卷《镇煞谱》,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与先祖的血书重叠:"若见海上生红月,当取至亲心头血..."我转头望向村子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正泛起不祥的赤潮。
本章完